回家的路上,满街灯火,橱窗明亮。新寒爆冷,湿漉漉的街道特别干净。寒风横扫而过,没有扬起一粒沙尘。妙子默默地跟在季南江身后,亦步亦趋。季南江越走越慢,直到和她并肩而行。他紧紧挨着她,抬头远眺,路的尽头是一座座连绵不绝的深灰色的山峰,在雾蒙蒙的夜幕下,天与山相依相偎。
“女孩子做错事的代价真是太大了!”妙子突然冒出轻飘飘的一句。
季南江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一阵温柔的牵痛。妙子站在街灯下,她的头顶上被淡白色的雾气笼罩着,雾珠一点一点往下落,落在她的发间,她的睫毛上,衣服上。一直落,一直落。
“你有我,别怕……”他一面说,一面用手臂兜住她的肩膀,让她的脸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他的心,那个像古寺钟楼上的那一鼎许久没有被敲响的古钟一样岿然不动的心,突然被什么力量撞的震动起来。他不安,但是他迅速地安慰自己说道“没事没事……”
第二天,女孩出院了,妙子去看她的时候,病床上已经躺着一位腹痛呻吟着的阿姨。女孩用剩下的半包卫生巾还孤零零的放在床头柜上。听隔壁床的阿姨说,女孩的妈妈觉得,她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大病,回家养养就好了,何必在医院劳神伤财!硬拖着她出院了。
妙子悻悻而去,可能每一个原生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逻辑,专门用来处罚孩子。爷爷处罚妙子的是恐惧和黑暗,女孩的父母处罚她的是暴力和冷漠。她已经奋力地爬出曾经困住自己的无尽黑暗,她希望女孩也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关心和温暖。但是她心里暗暗的忧虑着,她怕女孩会像大多数不幸的女孩一样,一辈子被困死在一个愚昧无知的小圈子里。
走廊的窗外,太阳穿过树梢,悄然的攀爬着。她在楼梯间里,又见到张显,他先看见站在窗口的妙子。等妙子发现他时,他伫立在台阶上,脸上有一种端凝的表情。
“怎么了?”四目相对,张显没有张口破冰的意思,妙子只能先问。
“你……”张显抿了抿嘴“你和我师哥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妙子怔了一会儿,心想,现在纠结这些有什么意思?她偏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妙子……你……”张显看她正迎着光,白皙的脖子和白大褂的领口之间没有界限,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张显心头一紧,突然心生不忍。也许,许多情感的万般念头,都始于不忍。
“嗯?”妙子轻哼了一声,没有回头,依旧凝视着朝阳。
张显忖度着,欲言又止。橙黄色的晨光就这么划过他的脸颊,从他的嘴边划过,朝阳也渐渐跳出了窗口。
“我先回科室啦!”妙子冲他嫣然一笑,“你也别站在这个风口上啦!回头该感冒了……”她越走越远,声音越来越轻飘。
张显站立着,猛地回头,像是鼓起勇气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转身回望之时,楼梯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自己歪歪斜斜的影子,映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