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看起来黝黑的，个头不高，头顶上的头发已经没了，整个脑门和头顶连成一片显的锃光瓦亮。他眼睛细长，酒糟鼻，脸上坑坑洼洼的，让妙子想起一句诗“雨打沙滩万点坑”。
妙子也随着他，环顾了一圈，这个病房是一个凋零的地方。房间里有六张病床，有五张床上躺着的都是中年的阿姨。听护士说，她们都是摘除了子宫的病人，有些是因为子宫肌瘤，有些是宫颈癌。女孩的病情在她们面前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旁边病床的阿姨，她穿着珊瑚绒夹棉的睡衣，厚厚的让人感觉行动都不爽利。她的头发油乎乎，乱糟糟的顶在头上，一回头，颈后的短发像鸭屁股似的翘起来。她靠着两个枕头坐着，小桌板上放着一碗白粥和一袋子桃酥，她抻着头，用手兜在下巴上接着碎屑，大口地咬着桃酥。可碎屑还是零零碎碎的落在了桌板上，阿姨用手指头一下一下点着桌面上的碎屑，把它们全都粘走，在床边拍了拍，把手又在床单上揩了一下，心满意足的躺了下去。床边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趴在床上一边吃着桃酥，一边写着寒假作业，看见旁边打起来了，干脆合上书本，拧着脖子看起戏来。桃酥的碎屑就这样被她一股脑的夹在了书缝里。
其他床的人也佯装做着自己的事，竖着耳朵，有意无意的瞄一眼这边。
妇科的师姐浩浩荡荡的进来查房，面无表情的问询了几句就去一个病房了，她们太忙了，没有心情管病人和家属之间的爱恨情仇，自然也无暇顾及她们的心情。师姐们只想让她们快点治好出院，然后腾出床位给下一位病人。
女人的嘴角勉强扯着微笑，拉着主治医师的手来回的问“我觉得吃点止血药就没事啦！下乡孩子没这么讲究嘞……”医生觉得她的问题实在可笑，三两句的应付着，不肯多说一句废话。女人自觉在医生面前碰了一鼻子灰，面子上挂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躺在床上的女孩。“都是你个贱胚子！害你老娘一把年纪了还要腆着脸去求人！你还不嫌丢人，到处借钱！”女人越说越气，冲去抡起膀子狠狠扇了女孩几巴掌。“这下好！全天下都知道你做的好事！”女人说着自己也嚎哭起来，但手没停，边哭边打。像一头尽情发泄愤怒的母兽。
妙子实在看不过去，上去劝了劝。女人看见妙子的白大褂和胸卡，抹了一把被泪水粘了一脸的头发，“医生啊！我们好吃好穿的养她，她做出这样的丑事让我和她爸没脸见人！”妙子突然想起还有孩子她爸，她回望一眼，那个男人低着头，像老和尚打坐念经似的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置身事外似的，天塌下来都是那娘俩的事，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