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但凡是个中国人，但凡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就没有人不明白死者为大的道理。但是这样一来，整个破案计划或许将因为他的离开而失掉最宝贵的机会，同事们连日来的努力也有可能因之付诸东流。代价太大了吧？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从来不喜欢犹犹豫豫瞻前顾后，但是那天他犹豫了。从接完电话到天光大亮，他就没合过一次眼。他把中间的利害关系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盘恒了几十遍，最后还是决定不回去。他早已料到这个决定，将会给自己的一生带来无法抹去的遗憾，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决不能再让遗憾重演。这是他今天接到电话后的第一反应。谁没有七情六欲？除非他是神仙，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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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沉沉的，远处的田野笼罩在一片雾气之中，有些朦胧，有些神秘，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山坡的向阳处，一片低矮的草房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仿佛谁随意丢弃的一堆片瓦砾。大路两旁，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瑟缩在凛冽的北风里，活像一群赤身裸体的北方汉子。一切都是老样子。
行驶了大约四十分钟后，汽车终于在一处山坡前停住。师父知道只要翻过山坡，那个他令他梦牵魂绕的老家，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了。
望着那条通向山坡的蚯蚓般蜿蜒的小路，他已经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这是一种久违了的家的味道，它浓郁而热烈，犹如一坛陈年的老酒；它清冽而甘甜，像一泓山间流淌的泉水。“娘，我回来了。”他心里暗暗喊道。
已经多久没回来过？他已记不清楚。他只记得，上次回来还是侄子结婚的时候。那年，当他接到大哥打来的电话，说侄子晓华要办婚事，问他是否能回家一趟。他立刻告诉大哥，“能。”他能说不能吗？甭说他就晓华一个侄子，单就从大哥独自照顾娘这么多年的情谊上，他就不能不回来。不回来他还是个人吗？
他回来的那天，家里最欢喜的就是娘母亲了。或许是娶上孙媳妇高兴得吧，她那天居然喝了两盅酒。现在想来，母亲的身体那时多好啊。可是现在……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街面上，大道旁，邻居三三两两地站着，仿佛专为迎接他的归来。匆匆打完招呼后，他便推开了自家的院门。
听到门响，晓华的闺女文秀从屋里出来，见到是他，就一路叫喊着跑了回去。接着，大嫂便在侄媳妇秀娟和文秀的簇拥下，从里屋迎了出来。
“回来了？”大嫂脸上挂着笑说。
“回来了。”他应答道。
“是谁啊？”是母亲的声音，从西屋里传出来。
“娘——是秀峰。秀峰回来了。”大嫂回道。
听到母亲的声音，师父有些激动有些诧异，又跟大嫂盘恒了几句后，就一头扎进了西房屋。
母亲的身上盖着一床被子，仰面躺在西屋的炕上。人尽管看起来很瘦，但气色还不错。师父愣住了，暗想大哥说母亲不好，可这不是好好的吗？回头去找大嫂，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听到脚步声，母亲慢慢转过头来，发现是儿子后，就挣扎着把手从被窝底下伸了出来。师父见状紧走几步，伸手把母亲的手握在手里。这是一双怎么的手啊，软得像面条，瘦得像树枝，握在手里就像握住了一段胶皮。他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小峰，是小峰吗？你们怎么回来了？”母亲颤颤巍巍地问道，说话间两颗浑浊的泪滴，顺着眼窝滚了出来。
“娘——”他抬腿坐到炕沿上，然后俯下身去把那双无骨般的小手，紧紧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一边**着他的脸，一边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