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用手替娘擦去泪水，一边轻声问道，“娘——你觉得好点儿了吗？“
“我没事——”母亲叹了口气后，然后慢悠悠地说，“就是有时候喘得厉害。“
他多想对跟娘说，娘，我想你，你知道儿子有多么想你吗？这句在梦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话，他却最终没能说出口。忽然，他感觉母亲的手在用力，似乎想他拉过去。他立刻明白了娘的意思，于是低下头，把脸贴在了娘的嘴边。
“你咋回来了，人家让吗？”母亲用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地问。
师父原本想说，是大哥喊他回来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单位没事我就抽空回来看看你。他不想让母亲替他担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的脸上浮现出微笑，再次颤巍巍地说。
一抬头，师父在墙上发现了一顶帽子。这是一顶蓝色的太阳帽，帽檐的前侧并排订着三颗警花。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儿子晓亮的一顶帽子。儿子当初曾向他要过警花，他没给，也不知这家伙后来是从哪儿弄到的。静月第一次来家里做客时，儿子明明还戴在头上，这会儿怎么出现在这儿？他惊讶地想。
说话间，大哥从外边回来了，一进屋就劈头劈脸地问，”几时回来的，咋也不说一声，我好让晓华去车站接你？”
“我又不是客，还用得着接？”他瞟了大哥一眼，没好气地回道。他原本想问问大哥，母亲明明没事为何却要骗他。但他忍住了。他知道不用问，事情总会弄清楚的。其实，今天自从迈进家门，疑问就从他心里生出来了。作为一个在警察战线?淫了几十年的老民警，相由心生的道理他当自然明白。一家人脸上的笑，满院子轻松的气氛，哪里有半点儿悲伤？他开始怀疑，大哥急急火火招他回来的缘由了。
吃罢晚饭，大哥推说有事，撂下筷子便走了。孩子们则有的看电视，有的去外边玩了。转眼间，热热闹闹的屋子里只剩下了师父和母亲。母亲已然昏昏睡去。师父则独自坐在床边想事。
一阵轻微的鼾声从炕上传来，温馨中带着一丝甜蜜，师父不由得低头去看。昏黄的灯影里，母亲的面容恬静而安详。望着眼前这张沟壑般纵横的脸，他恍然产生出了一丝错觉。这是自己的家吗？炕上这个沉睡中的女人，就是那个生他养他把他抚养成人的母亲吗？就这样望着，望着，泪水不觉充盈了他的眼眶。啊——亲情，世界唯有你令人永远无法割舍。
师父的目光在母亲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当他再次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那顶上午还挂在墙上的帽子不见了。昏黄的墙面上，只有一颗黑色的钉子苍蝇般停落在那儿，舍此之外便再无长物。他不觉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一切，看来家里人是要彻底瞒着他了。他不清楚，这究竟是儿子的主意还是大哥的主意，但他知道大哥一定会有话说，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实话跟你说吧，叫你回来不是因为咱娘，是因为别的。”第二天吃罢早饭，撂下饭碗大哥便把师父叫进了东屋，掩上门后，一开口他就把事情掀了个底朝天。
“我问你，孩子犯了多大的错值得你舞刀弄枪的？他还是不是你儿子？”大哥没理会师父脸上的惊讶，继续言辞激烈地说，“别以为你不说我就啥都不知道，孩子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晓亮回来了？”见大哥伸手掀翻了桌子，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臭小子。我说这几天怎么不见了呢，敢情是跑回老家了。他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你甭管！“大哥摆摆手，语气生硬地打断了他话，“你就说，有没有那回事吧？”
“啥事？”
“啥事？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做下啥事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