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期了，回去准备一下吧，该吃点什么吃点儿什么，顶多还有一个月。”
究竟是医生的怠惰惹怒了他，还是那种绝望情绪蛊惑了他，突然之间他竟失去了理智，要不是大哥在一旁的拦阻，盛怒之下的他不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事后，他也曾对自己孩子般的莽撞感到后悔，可在那种情形下，他除了能用愤怒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外，又能做些什么？
父亲无疑是睿智的。父亲的睿智再一次让他感到惊讶。这个在土地上滚打了一辈子的庄稼汉，尽管文化不多，但不缺乏智慧。对于自己的病情，父亲其实是心知肚明的。尤其是在去过医院之后。父亲明白自己已经来日无多，更明白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向他编织善意的谎言，但父亲没有戳穿他们，而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安排。父亲的脸上从没流露出对死神的半点儿畏惧，直到他最后离开人世。
行将就死之人心已死，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尽管心在流泪，事情还要做得水滴不漏。看中医，抓中药，演戏的人信心满满丝丝入扣，看戏的人呢？师父当时并不清楚。他真正了解到这一点，已经是父亲去世以后了。母亲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却泄露了父亲的全部秘密。母亲说，别以为你爹啥都不懂，其实他心里头跟明镜一样。
父亲在B市住了十天，最终面对着眼前小山一般堆起的中药坐不住了，他开始嚷嚷着回家去。
“回去。”父亲瞪着一双焦黄的眼珠子说。
“既然来了，就多住两天吧，”他笑着挽留父亲，“这两天我没事，就让我陪你好好逛逛。”
“有啥好逛的？”父亲的眼睛瞪得像只铃铛，“家里正忙收秋，谁有那闲工夫？”
父亲的固执，让他不得不放弃原先的打算，进而求其次。他决定亲自送父亲回家。他要陪父亲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可就在他准备找领导请假的时候，那起震惊全国的枪击案发生了。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变化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当他亲眼目睹了领导脸上的焦灼，便默默把手中的请假条，丢进了厕所的垃圾箱。
父亲走的那天，原本晴朗着的天空突然改变了颜色。怒吼的狂风和遮天蔽日的沙尘，转眼间就把B市带进了一个混沌的世界。在大风的呼啸声中，他送父亲和大哥上了火车。他当时的心情，简直比那昏黄的天空还要阴沉。他万万没想到，火车开动前父亲的一句话，竟成了他与父亲的永诀。父亲说，“小峰，回去吧。爹知道你忙，爹不怨你。你不用挂念我的病，家里有你大哥呢。”父亲的话还没说完，他的泪水已流成了河。
再次得到父亲的消息，是二十五天后的一个凌晨了。当时，他和正同事奔波在SC，为那起枪击案寻找破案线索。连日来的劳累让他昏昏欲睡，但急促的电话铃声，还是让他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
“爹走了，”大哥的话颤抖得像风中的麦秆，“你忙，就别回来了，忙完回来烧张纸吧。”
水杯咣啷一声掉到地上，他则一头扑倒在了床上。明明知道这一刻迟早要来，可当它真正到来时，他的心依然无法承受。说实话，从父亲离开B市那天起，他的心就拧成了疙瘩。
他当然明白大哥的心思。大哥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希望他回去的。再者说了，一个连父亲去世都不回家的人，村里人会怎么看？亲戚朋友又会怎么看？
“不行，我得回去。不管怎么说，我也要见父亲最后一面。”他流着眼泪默默对自己说。说完，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电话里传来呜呜呜的盲音。那声音如同幽灵的召唤刺激着他的耳鼓，让他不觉犹豫起来了。他知道，尽管已是午夜时分，尽管处在破案的攻坚期，只要他把电话打过去，电话那头的领导一定不会拒绝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