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它顺着水流的方向，不断下行。途中它又去了一趟那个水洼，向生它养它的地方做了最后的告别。
它在路上，向它见过的各种生物打招呼，并寻问哪里才能得到更多的食物。它们却总以最无知的方式作答，要么亲近纠缠，要么冷漠游离。永远无法给它想要的答案。
长久的追寻给了它疗养伤痛的时间。它可以借此冷静思考、学习、磨练。它学会了如何跟不同种的伙伴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和分别时该有的冷漠与决绝；还学会了如何回报那些曾经帮助过它的伙伴，为它们寻找食物，指明道路，以避免厄运的降临。
一路上，它遇到的是它以前从不会想也不会记得的关于“吃”以外的其他事情。它躲在船舷静谧的水里听渔夫的号子；知道渔网的残酷与可怕；在岸边、在港口，它听各种人的对话，从只言片语里揣测什么是人，什么是食物，什么是怜悯，什么是同情，什么是善良，什么是愤怒、阴险和残酷。
它带着这些疑问与揣测，一路下游，直到……遇见了他——一个长相清秀小男孩，蹲在河边的石阶上，伸手拨弄水面。他的眼睛特别好看，像一面镜子，能照出你内心的想法，这让它觉得新奇，又有些惧怕。
它飞快的游开，躲在远处的河里。长期关于生死存亡的磨练，已让它学会了与陌生人类保持必要的距离与警惕性。
男孩看起来很瘦弱，脸上肌肤灰暗——似乎是因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的。他身穿打满补丁的粗布宽衣，衣袖边角上已磨得起了毛边。高高卷起的肥大裤腿下露出还没有它鱼身粗的小腿来，一双明显是大人才穿的布鞋，套在幼小的脚丫上。鞋尖处补丁摞着补丁，却并不脏。男孩收回暗黄干净的手，从怀中取出两块发硬的馒头块，用力将馒头挤在一起，搓成碎末，撒进河水。“别怕，吃吧！还有很多呢！”男孩的声音带着独有的绵软与甘甜，既像是个温柔的老妇人，又像个撒好渔网静待……“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王……不对！我……也不对。翁，对！‘翁中捉鳖’的混账老渔夫！”它暗自想道。
它听了男孩的话，不但不为所动，反而警惕起来。转头看向岸边略显清澈的河水，仔细分辨男孩脚边的水里是不是埋有渔网。但距离有些远，它看不清。
男孩的胳膊一直伸着，静候它的到来。
它在等，男孩也在等。它已懂得忍耐的必要，可为什么又在男孩的眼里读出失落和悲伤意味？男孩忽而移目看向飘在水面的碎渣，长长的睫毛黏腻在一起，遮挡了大部分的泪光。
这眼神唤起了它尘封的记忆——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它几乎快要忘记——那是望向水洼中倒影的眼神。
一滴泪水滚落，沿着男孩的面颊滴入河水。
它有些动摇，不知该不该靠近。而它也从没吃过男孩丢给它的东西，它不能确定这就是它不需要的。为了哪怕唯一的机会，它不能错过，必须尝试。
它小心的从侧面向着河岸游过去，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时刻注意水中和陆地上的情况。
男孩脚下的水里，除了水草就是乱七八糟的杂物，没有看到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它慢慢地靠近，吞下一小撮碎渣，“呸！真难吃！”
“你会说话？！”男孩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惊讶地捂住嘴巴，抬眼望着它，稚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它听到男孩的叫声也吓了一跳，飞快游走。但这一路上，从没有任何生物能听见它说话，所以它又真舍不得远离。它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会遇到危险还是别的什么。
男孩笑了，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齿。他明显有些激动，想要挥舞双手，大声呼喊，却怕惊吓到它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