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国对所有外来者或国人的诱惑，四分在棋院，三分是烈酒，两分观舞蹈，还有一分，则分诸于其他。天山太远太凉太孤傲，所以山不引人，浊水太浑太黄太低落，所以水不照人。于是人们把该置于山水的热情都投之于人为，故而文化开始凝结，不管是棋文化还是酒文化，抑或歌姬的舞姿，都成为了山国的骄傲。因为河山没有什么可以寄托的，那么哀思都放在人与人关系的建设之上，至少，确实可以承载许多东西——比如，有人为棋不知食以终日，有人好酒不醒来以度年，还有人则把眼光放在女子的腰肢上，牡丹花下，石榴裙间，山国的面貌被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却绝不恶俗。
天下会酒楼的大门涂着朱红的油漆，两根柱子承载着门面的功夫，大门有一丈多高，厚重的雕门大开着，迎天下宾客。这样大气的酒楼不多，除了大富商旅，达官贵人，又或者是某些世外高人，很少有平民百姓能够进去。
玉屏风矗立在大堂内，以至于真的隔绝了普通人家和权贵。
酒楼多养歌姬，却不是青楼。一是这里的歌姬都不用接待客人，是否陪酒出于自愿，二是整座酒楼都是喝酒的地方，过不得夜。可怜的歌姬们当然没有什么地位，权势都在酒楼幕后的人。无论是皇室还是朝堂大臣，还是棋院商人，都不太愿意在这里面放肆。所以这里的歌姬是幸运的，但同时也是不幸，因为她们越冰洁脱俗，越引起贵人的怜悯目光。
林江喝酒的地方自然不是天下会，出于好奇都城的某些权贵子弟的消遣方式，他都想问一问陈观。自卑从来不是自己悄悄在心里生长出来的，而是有对比，林江此刻确实有些难堪，不是脸色，而是内心。
“棋院的师弟去天下会消遣，最普通一夜大概需要百十两银子。”陈观看着那边的华丽雕刻，有些出神道：“我曾经跟着师兄去过一次，确实是个销金窟，我自己不敢进去。”
有人敛财就会有人散财，越高级的去处，就越显得身份。虽然很多人败着家业，但确实有些畅快，在同龄人面前，很是受用。
而这诱惑之间棋院独占四分，所以年轻人骨子里的骄傲不是皇室身份，不是巨富家业，也不是夜夜流连夜夜笙歌，而是成为棋院学生。棋院的大门敞得很开，比天下会更开，但是想进去很难，比天下会酒楼更难。因为天下会接纳的是一个都城，棋院接纳的是一个世界。
林江突然对自己有些动摇，想到很多东西，对眼前的棋院九师兄感到由衷的敬佩。
“九师兄，今日怎么有兴致在这里喝酒，相请不如偶遇，陪师弟去天下会一叙可好？”
几个年轻人不知何时注意到他们，或者应该说是注意到陈观，至于林江，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为首的毫无顾忌地坐在桌前，摇着扇对陈观说道，有些圆鼓鼓的脸上堆满笑容。
“刘兄，你还没有进棋院，现在称师兄弟早了些。”陈观没有生气，只是语气里多少表达了一些不妥。
“师兄哪里话，日后我通过考试入了棋院，总归要叫你师兄。天下会一叙，师兄觉得如何？”刘元似乎也不在乎陈观的话，依旧一脸笑容。
“去，为何不去。”陈观还没开口，林江微笑道。
“哦，这位是？”刘元惊讶问道，似乎才注意到林江一样。
“我师弟。”陈观起身说道。
这回轮到林江有些诧异，刘元无视自己无所谓，而这棋院九师兄陈观，果然是个妙人儿。
刘元的面色一僵，显得有些愤怒，又被他掩饰得很好，站起身朝陈观微微一躬，伸手笑道：“请。”
林江和陈观走在一起，刘元跟在身后狠狠地收了一把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