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月色很沉。月从来不属于偏僻的城郊，旧时的亭台楼阁虽然泛着颓意，但和广寒宫阙总是比较相似，所以匹练一样的月华喜爱停留在那里。
夜夜的齐城，浊水天生粗糙，不像南方江湖的清秀，所以也就不像一个无底的销金窟。于是所有的娱乐坊市都在城内，毕竟都城的遗留，花楼赌坊等风月场所无处不可见。
于是齐城是喧闹的，但毕竟已经废去，喧闹集中在城心。于是城郊是荒凉的，孤寂的。
“江儿，这些年你和刘老是怎么过来的？”林封白天的酒意还没完全褪去，夜里又接着豪饮，他的脸很红，像今天傍晚的霞光。他很难想象，一个没落的家族在贵人云集的都城故址，遭受过怎样的嘲笑与讥讽。
“和刘老儿下了八年的棋，赢了六局。”林江抹了抹手上的油渍以后说道。他的嘴角极为干净，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心想被刘老儿这老不修管教了这么多年，没少被教训吃相。不过他确实得意，因为真的吃得干净，他在想，世上除了刘老，哪还有我吃得这么干净的人。
“不许无理……什么，你赢了六局？”林封像是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神话，酒杯都停在空中，看着林江就像看着怪物，丝毫没有平时的礼教，“你半大毛孩，凭什么赢刘老六局？”他的脸涨得更红了，却比刚才清醒不少，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多年前在刘老面前叫嚣，在棋盘山狠狠地被教训了一顿，他的脸愈发地红，直到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
空气有些冷，月色有些稀薄，他有些窒息。
“侥幸侥幸，赢棋是因为刘老儿一直让我悔一步。”林江放下手中的鸡腿，朝刘老嘿嘿一笑，有些得意。
林封听了这话，心里微微舒坦了许多，心想当年二叔也是进过棋院前二十的人，怎会不如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
“他赢得干净，并不是因为我让他，这小子确实有些天赋。”刘老有些欣慰地说道，很有些感慨，不禁扬了扬白须，“比你小子当年头热厉害许多。”
有些天赋，这句话从刘老嘴里说出来，便不是有些。林封看着这一老一小，实在是说不出话来。刘老没有对林江说过他的往事，林江知道的也只是赢遍齐城。至于更久之前，在刘老进了林家之前，他是整个世界的名士。输过几盘？三局罢，或者多些，但不会再多。要不是某些缘由，他断然不会来林家，就算再鼎盛的林家也不行。他来的时候有些落魄，改头换面，除了兄长和自己，没人知晓。
山国尚棋，就像这个国度的土地一样，遍布的大山就像一盘棋里的棋子。君子好礼，所以棋风普遍温和，但是又天然有一股黄土地的厚重，厚德载物那种谦虚。棋院是最大的学堂，比所有的私塾加在一起还要有分量，所以林封才会自豪曾经进过棋院前二十。但现在他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小两个怪物，心想将来的棋院指不得是谁的。
“那这样说来，这小子确实很有些天赋。”林封很少见地碎了一口，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有些羡慕又有些不该有的嫉妒。一想到兄长对自己的托付，又很开怀，不由得放声笑了出来。
酒足饭饱之后，到了林江做功课的时间。
“你接着昨天的内容背。”刘老的脸色很糟，他酒量不济，今晚却喝了很多。这句话说得很严肃。
“棋者，算术之上，人心之微，毫厘棋盘外，悠悠江山移……”林江的记性从小就很好，背这些小玩意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最难的还是理解其中的意思。由于年纪经历阅历学识相差太多，林江难以临其境，品其味。
“这是刘老的棋篇？”
“是的，二叔。”
“……”
这天林封的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