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几日,金瘸子就会扶着他的父亲去听曲。千山红镇有一处免费听曲的所在,叫彩虹堂。
瘸子的父亲是个瞎子,走路颤颤巍巍,左手不停抖动。瘸子必须一直扶住他的胳膊,走一段就要停下,帮父亲擦擦嘴角的口水。“今晚是什么曲儿?”老头的头发全白了,稀稀拉拉不剩下几根。“还是你喜欢的,可爱的家。”瘸子小声说。“一天天的总听这首,都腻歪了。”老头抱怨着坐下。
金瘸子把父亲的身体扶正,自己也在旁边小心坐下,把左腿放直,好坐的舒服些。台上唱曲的已经站好位置,准备开始了。“父亲,今天可算人都来齐了。前一排是小姑娘,后一排是小伙子,还有两个小娃子,穿着粉褂子。”父亲看不见,瘸子就讲给他听,绘声绘色。
因为是免费,所以曲子常年唱来唱去就那么几首,台下观众不多,都是些无所事事的闲散人,或是路过来纳凉的,手上还摇着蒲扇。唱曲的记得金瘸子跟他爹金瞎子,他俩一期不拉,每次唱曲必到,是固定班底。
领唱的清清嗓子,曲子响起来。“父亲,要开始啦。”金瘸子靠在他爹耳边说,他爹不耐烦的甩甩膀子,“我又不是聋仔。”
起头的小女孩向前迈出一步,纯亮的童音和着乐声唱起:
我的家庭真可爱
整洁美丽又安康
兄弟姐妹很和气
父亲母亲都慈祥
虽然没有好花园
春兰秋桂长飘香
虽然没有大厅堂
冬天温暖夏天凉
可爱的家
我们不能离开你
你的恩情比天长
可爱的家
我们不能离开你
你的恩情比天长
金瘸子扭过脸,父亲一言不发,端坐在那里,背直得笔挺,手也不抖了,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瘸子盯着父亲的眼窝,两团漆黑的洞深深陷落,里面空无一物。
“父亲,你哭了。”
“傻仔,瞎仔不会哭。”
无路山庄。
“这几天小兵爷脸色不好,时常发火啊。”“还不是陈缸的案子给闹心的,这郝想来快被打死了也不招。”“我还听说一事儿,就跟你说,你可别传出去。听说小兵爷前天出去上货,让人给闹了。”“真有此事?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闹小兵爷爷?”“我也是听说嘛,若真有,来头一定也不小。”咬耳朵的下人缩起脑袋,低着头各走各路去了。
台面上一件件,摆放着从陈缸尸体上扒下来的物件,散发着浓重的臭味。栗小兵捏住鼻子,夹起一个,看看,放下再夹起一个。除了普通的贴身衣物外,还有零散的五湖币,一叠票据,打火匣子,生锈的铁棍,以及一个本子。栗小兵翻开那本子,陈缸本就不识几个字,强要记事,歪七扭八,错字连篇,简直读不下去。这可为难了栗小兵,因为他也不识几个字,假模假样的看了看,“吃饭,听曲,写信,吃饭…”随手置在一边。
“报,报兵爷…抓了…抓了个人!”一个棍子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通报。
“哦?什么人。”
“君豪阁里的暗娼。”
“切。”栗小兵放下夹子,揉了揉眼睛。“拉下去,给老子打!”
“别别!兵爷,这暗娼说她来过无路山庄。”
“废话,不就是你给带进来的吗?给老子打!”
“兵爷,我的兵爷爷,她说,是郝想来给她带进来的。”
栗小兵闻言眉峰一耸,他伏在台上,不断刮自己的鼻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