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薰忽然图穷匕见,“可若是男女双方对家庭安排的包办婚姻并不感到抗拒呢?”
蔡云子眉头一皱,谨慎地在脑海中开始想对策,以防文薰以此为突破口。她思考后,道:“受中国传统道德观念以及社会秩序受限,男女双方结婚,肯定过不了父母那一关。父母操心于儿女的终生大事,我们不能全然说错,可,婚姻毕竞是个人的终身大事,父母就算再了解儿女,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那就拒绝,换下一个。”
“…“蔡云子张着嘴,半天哑然。
她想攻击包办婚姻的封建,朗文薰却说包办婚姻只要父母足够开明,也可以民主。如果有自由,能自己选,那这还算包办婚姻吗?可这是父母安排的,又如何不算包办婚姻?
何谓诡辩?这便是诡辩了。
见己方队伍的主力也败下阵来,戴着眼镜的傅全才同学勇敢地顶了上来,“朗女士如此接受包办婚姻,是觉得包办婚姻赛过自由恋爱,是想做旧社会的拥趸吗?”
来了,辩论中必有的给对方辩手扣帽子。
文薰并不惧怕这个环节,反而笑道:“因为我自己的婚姻便是出自开明的父母包办,所以我自然不能说这种制度全然只有坏处。我在求学生涯中是没有恋爱过的。回了家,在适合的年纪,遇到了父母推荐的一位适龄男士,且脾性与爱好相等,跟这样的人结婚,又有什么错处?”她自以为这些话是实话,说出口的过程并没有其他感觉,却不料在旁人听来,简直是又进步,又开明,又大胆。
连莫霞章都一阵脸红。
他的夫人啊,平日里二人相处时,听他说些腻人的话就又是羞又是臊的,谁知道换作她自己,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下将爱慕之句脱口而出。傅全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便做认输。现在,学生队伍中只剩下最后一位梳着辫子的洛巧仪同学。她上前一步道:“先生对包办婚姻似乎了解甚多,能再给我们继续讲讲吗?”
文薰抬眼望她,心心中已有思考。
“我想,所谓的反抗包办婚姻,其实会根据父母性格和家庭环境的不同,出现以下两种情况。一种是年轻人明确地向家人表达对婚事的不满,却遭到拒绝,然后摁头盲婚哑嫁。大家长的专制便是包办婚姻的可恨之处,因为年轻人于其中,是发不出声音,是没有做选择的自由,是没有任何人权的。”这便是文薰一开始愿意和莫霞章结婚的愿意了。第一个是父母确实给了她拒绝的权利,第二便是她见了本人之后,眼睛告诉大脑,它还算喜欢。洛巧仪小心地顺着她的话琢磨,“所以先生认为,只要两个人愿意,哪怕是包办婚姻,也可以称作自由?”
文薰敢于承认,“是的。”
“这种自欺欺人的自由,不会很可笑吗?”“可笑点在哪里?”
“你还是被安排了,像个木偶。”
“像木偶的前提,是别人让我去哪儿,我去哪儿。可在能够自己选择的情况下,是我想去哪儿,我就能去哪儿。”
洛巧仪似有所叹:“女方能做选择的情况,到底还算少数。”文薰眨了眨眼睛,“是的,所以我们仍旧有必要倡导自由。”洛巧仪扬了扬头,露出心思落地的笑容,“那先生的意思岂不是说,婚恋自由还是赛过包办婚姻吗?”
文薰见到辩论社的其他三位同学已经兴奋地握起了拳头,便笑着应和,“是这样。”
此话一落,便是相当于她自己认输了。
周围的学生压抑不住地欢呼起来。不过他们只是起哄,并没有人说出什么风凉话。洛巧仪也不倨傲,鞠躬向文薰行礼,“承让了,先生。”文薰摇了摇头,又抬头望向身边的莫霞章,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一脸赞许。
文薰便知道他是理解自己的。
莫霞章当然清楚刚才文薰是故意退让输给洛巧仪。倒没有因为她是先生,所以不用跟学生们一定争个面红耳赤这种自矜规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