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皱纹。他鬓角的白发,相较于同僚们,明显多了许多,仿若冬日里过早飘落的霜雪。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忧虑,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祖父,要不……咱们赶紧把李嵩的家人送回乡下,让他们避避风头?”站在一旁的孙子张仑,见祖父神色凝重,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低声提议道。少年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掩的慌乱,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张懋闻言,猛地抬眼,那眼神犹如一道利剑,狠狠瞪向张仑,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糊涂!你这是想把咱家往火坑里推!现在送他们走,不是不打自招吗?”张懋怒声呵斥,声音在空旷的正厅内回荡,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张懋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看着还算靠谱的太医院李嵩,竟是个软骨头!昨日被东厂番役抓走后,竟如此不堪一击,短短时间就把所有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从十年前如何通过英国公府的关系入宫,到如何替张懋传递“太后与文官往来”的消息,甚至连去年中秋送的那坛阿胶,都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该死的东西!”张懋怒不可遏,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那力量之大,震得案上的茶杯险些翻倒在地。
“咱家平日里待他不薄,他竟敢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把脏水往英国公府头上泼!”张懋满脸怒容,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要喷出火来。
张仑被祖父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他深知祖父的脾气,平日里祖父对下人宽厚仁慈,可一旦触及家族荣辱的底线,那手段比谁都狠。
就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脚步踉跄,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见了鬼一般。
“公爷!大事不好!宫里……宫里来人了!是司礼监的张永公公,说陛下要即刻见您,让您马上入宫!”管家气喘吁吁,说话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张懋听闻此言,犹如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整个人猛地站起身来。他手中的朝珠“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珠子散落一地,滚出老远。
“现在?这个时辰?”张懋声音颤抖,喃喃自语道。按照惯例,退朝之后,除非有十万火急的军务,皇帝一般不会轻易召见外臣。更何况,如今刚刚经历了眼线案这一敏感时期,皇帝在这个时候传召,意图再明显不过,分明就是要“秋后算账”啊!
“祖父……”张仑声音带着哭腔,满心恐惧地说道,“要不……咱们称病不去?”
“称病?”张懋苦笑着摇摇头,弯腰捡起地上的朝珠。他的手指因颤抖而有些不听使唤,连绳孔都穿不进去。
“你当陛下的东厂是吃素的?称病不去,只会让陛下更加起疑,到时候,咱家可就真的大祸临头了!”张懋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缓缓走到铜镜前,开始仔细整理自己的官袍。镜中的老人,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此刻的疲惫。曾经那股“靖难勋贵”的威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岁月和恐惧打磨后的颓然。
“备轿。”张懋声音低沉,却透着一丝决绝。“咱家倒要看看,陛下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他是张玉的孙子,张辅的儿子。当年,祖父张玉为救太宗爷,在东昌之战中浴血奋战,最终战死沙场;父亲张辅更是平定安南,立下不世之功。英国公府的荣誉,历经数代人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绝不能毁在他手里。哪怕此番入宫,面对的可能是一个要他性命的皇帝,他也绝不退缩。
府门外,张永早已等在那顶明黄色的轿子旁。他身形微胖,裹在一身华丽的青布蟒袍里,远远看去,就像一尊移动的小山。见张懋出来,张永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那笑容看似热情,却又透着几分公式化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