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暖阁之中,奢华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如灵动的白蛇,袅袅升腾而起。那缕缕香烟,好似被一双无形之手牵引,缓缓缠绕上悬于梁上的鎏金蟠龙灯。暖阁内光线本就昏黄,此刻在香烟的氤氲下,更添几分神秘与威严。
朱厚照身姿笔挺,静静伫立。摇曳灯光将他的影子肆意拉长,那影子横亘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孤寂之感扑面而来,仿若他置身于天地之间,形单影只。
“张永。”朱厚照声音低沉,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透着丝丝寒意。他修长指尖轻轻落在案上摊开的《大明会典》之上,书页恰好停留在“勋贵世袭”那一卷。
“去英国公府传朕旨意,速速宣张懋入宫,一刻都不得耽搁!”朱厚照目光如炬,话语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张永,这位刚从神机营查探消息归来的司礼监太监,听闻此话,不禁微微一愣。他心中暗自思忖,英国公张懋才刚退朝不久,此刻传召,其中缘由,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陛下,英国公才退朝,这时候传召,会不会……”张永小心翼翼,试图委婉提醒。
“朕的话,你听不懂?让你去,你便去!”朱厚照猛地抬眼,那目光锐利如鹰,仿若能洞察人心,直直刺向张永。
“告诉张懋,朕有极为紧要的军国大事与他商议,此事关乎十二团营的防务安危。若是因他延误军机,十个英国公府,都担不起这罪责!”朱厚照言辞愈发犀利,每一个字都似裹挟着雷霆之威。
“是!陛下!”张永吓得浑身一颤,哪还敢再多说半个字,赶忙躬身退下。
退下之时,张永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案角被镇纸压着的一张纸。纸上,用朱砂笔醒目地写着“李嵩”二字,旁边还画着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圈。张永心中“咯噔”一下,他自然知晓,李嵩乃是昨天被杖毙的眼线名单里之人,且此人正是英国公府举荐入宫的太医院院判。
暖阁内,转瞬只剩下朱厚照一人。他缓缓伸出手,拿起案上那枚象征着至高军权的虎符。虎符入手,触手冰凉,他轻轻摩挲着上面精致繁杂的纹路,思绪仿若飘向了远方。
英国公张懋,出身非凡,乃张玉之孙、张辅的庶长子。靖难之役时,其祖父张玉冲锋陷阵,为大明江山立下赫赫战功。此后,张家世代承袭勋贵之位,历经五朝风雨,始终屹立不倒。他们能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长盛不衰,靠的不仅仅是战场上的赫赫战功,更是那份在复杂局势中审时度势的精明。
张懋此人,虽说在勇猛程度上,远不及祖父张玉那般威震四方,但在为人处世、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手段上,却有着自己的一套。在弘治一朝,他长袖善舞,既不刻意得罪朝中势力庞大的文官集团,也与外戚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凭借这等“不偏不倚”的处世之道,稳稳当当坐了二十年十二团营提督的位子。
可世事难料,昨日那起眼线案,犹如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朝堂的平静。太医院院判李嵩,在东厂番役的严刑拷打之下,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便彻底崩溃,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其中,竟牵扯出他多次给英国公府传递宫闱消息之事。
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十二团营的兵权,他志在必得。至于张懋,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心甘情愿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刃,为巩固皇权披荆斩棘;要么……就只能成为皇权之下的牺牲品,沦为刀下亡魂。
与此同时,英国公府正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名贵的紫檀木案上,官窑烧制的茶具早已没了热气,袅袅升腾的茶香也消散殆尽。
张懋坐在铺着名贵狼皮的太师椅上,手中那串朝珠被他反复捻动,珠子表面已然被磨得发亮。可此刻,他的指节却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这一细节,恰恰暴露了他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焦虑与不安。
张懋今年六十三岁,岁月的痕迹在他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