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波澜。他比这房间里的任何人都更加深刻地理解这座日不落帝国隐藏在华丽外袍下的虚弱与强撑门面的那份艰难。昔日的北美殖民地上回荡的独立钟声犹在耳边,那场灾难性的损失记忆犹新;此刻东方那个古老的帝国,那只能轻易让千万民众沉溺于鸦片烟土的巨手,似乎正从战争的泥淖中挣脱出来,拭去尘埃,露出渐渐苏醒的、审视旧秩序的虎目眈眈。如果再为一个已经实际失去、远隔万里的“袋鼠国”,投入全部国力进行一场注定漫长、代价空前、且极可能以屈辱失败的结局收场的战争泥潭?这无疑是给这位病入膏肓的巨人脖颈上套上最终的绞索,将帝国推入慢性自杀的万劫不复。“够了。”首相德比伯爵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从百年政治权谋中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冰冷的铡刀落下,刹那间压下了所有嘈杂的尾音。他缓缓站起身,步履稳定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走到那幅几乎覆盖了一面墙壁的巨大世界地图前。他的目光,仿佛具有千钧的重量,久久地、死死地钉在那一大片被标注为“新南威尔士”和“维多利亚”的、被刺眼赤色覆盖的区域上。仿佛要将那片失落的土地,连同那上面飘荡的陌生旗帜,灼烧出一个洞。久久沉默之后,他转过身,苍老而锐利的目光如同盘旋在高空已久的猎鹰,带着冰冷的审视与决断,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内阁成员。“帝国的荣光,自当由帝国子孙用生命与热血去捍卫,不容丝毫玷污。”他沉缓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但是,帝国的存续,高于一切!远高于一时的荣辱得失!”每一个字都像经过锤炼的钢铁。“我们不是懦夫,但也绝不能成为耗干帝国最后血脉的愚蠢莽夫。现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是时候放下那沉重的战斧,暂时收敛起征服者的骄傲,用另一种更加古老、却也更加现实的武器——外交的智慧,来维护帝国至关重要的核心利益了。外交大臣克拉伦登!”一直紧张站立在侧、神经绷紧的外交大臣克拉伦登伯爵仿佛条件反射般地霍然起身,挺直了背脊:“首相阁下,我在!”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即刻联络,并以我的名义正式回复那位远道而来、此刻正焦急等待在波特兰广场使馆内的炎华国特使陈平先生。告诉他们,伟大的约翰帝国,出于对和平的深切渴望与对人类福祉的崇高责任感,愿意……给和平一个机会。”德比伯爵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地点,就设在威斯敏斯特宫。时间,定在明早九时整。我们,需要一场谈判。”?翌日清晨。威斯敏斯特宫,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谈判厅。秋日惨淡的阳光挣扎着穿透伦敦上空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挤过哥特式高窗上镶嵌的彩色玻璃,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几块斑驳陆离却缺乏热力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家具散发的年代久远的味道、浓烈的蜂蜡气息、以及一种被众多目光和激烈情绪压缩过的窒闷感。厚重的、包裹着黄铜铆钉的橡木门,被两列身着猩红制服、戴着熊皮高帽、表情肃杀得如同石雕的皇家卫兵无声地拉开。门轴转动发出低沉的、仿佛历史碾过的**。门内门外,两个世界的气息瞬间交融,更确切地说,是肃杀、紧张与一种崭新的、毫不掩饰的锐气猝然相撞。长条谈判桌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厅堂中央,光滑的漆面倒映着穹顶复杂的雕饰,冷硬如冰。这张曾见证过无数影响世界格局的条约诞生的桌子,今日成为两个新旧帝国力量第一次在非战场环境下的正面交锋场。一边,代表着沉沦的落日余晖,老朽帝国残留的威严;一边,代表着喷薄的朝阳,新生国家不惜以血铸就的主权宣言。约翰国一方阵形俨然。首相德比伯爵端坐中央主位,宛如帝国权力的化身。他深灰色瞳孔深邃得如同泰晤士河底的淤泥,蕴藏着凛冬的寒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