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生分。那年小学校要开学了,我给魁子缝了个书包。老憨把魁子叫到身边,问他是想姓梁还是想姓黄,魁子可有心劲儿了,说我就姓黄。当时找公冶山给魁子起大号,半仙儿说,起名儿很简单,叫黄士魁吧!他提醒我要三思,说给魁子改姓可是有反当初的契约呀!最好别改。我回家问了魁子,魁子坚持姓黄。”艾淑君分析道:“别看魁子当时人小,可心眼儿挺多。如果主张姓梁,是怕老憨不高兴;如果他姓梁爹姓黄,又怕同学们会拿他取笑。”
“是,魁子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春心夸说起魁子来,“其实魁子上学时学习成绩挺好,因家穷书没念成,上高小到四年就不念了。他可勤快了,跟老憨一起编炕席、编茓子、编筐篓,挣钱贴补家用。十六岁下地干活,顶个整劳力使。那年割小麦时,他心里着急怕落下,镰刀割了小腿肚子,包扎上继续干。后来伤口都熬腐了还挺着呢!这几年,他也没少上外面出苦力,如果不是他往家抓挠,拉的饥荒一时半会儿还不上呢!去年秋冬,魁子上三姓城东山打苕条,住在县城老一百附近工农旅店里,那是个破旧木头房子,虽说条件不好,但住店便宜。每天往来东山起早贪黑,不管刮风下雪从不耽误工。每趟用扁担挑,一挑十二梱,一出十里地。到市场一捆卖三毛,去一块旅店费和六毛饭费,一天挣两块钱。干一个多月,手头积攒下七八十元。打完苕条,找朝阳社他包卫东姐夫帮着联系,又到东山石灰窑场出苦力。从采石、装窑、点火、出窑,魁子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他肯动脑子,会使巧劲儿,还能眼见行事,学装窑时那师傅可得意他了……”
妖叨婆听出了春心的心思:“呦——老憨家的怕是相中了育梅吧?”春心笑了:“她姑奶呀,我相中当啥,魁子初小毕业就干活,育梅保送读师范,就怕不配!”艾淑君却说:“我看倒是挺般配的,育梅虽然上师范学校读书,可她还是得回乡下当老师。”春心说:“不瞒你们,咱是怕育梅看不上魁子呢!”妖叨婆提醒说:“呦呦,育梅上学得三年呢,能等嘛?”春心打个哏:“不是简师一年吗?”艾淑君说:“一开始郑校长考虑家庭条件,给育梅报的是简师,后来育梅看穆逢辰念初师,她让郑校长给改了志愿。”妖叨婆又提醒说:“呦呦,你可得想好喽,别到时候出岔子。”春心说:“魁子才顶十九,等三年也不算大。”
艾淑君也想成全这门亲事,便以征求的口吻说:“要不咱都先透透话?”这正合春心的意愿,忙说:“行。”临走时要了艾育梅的生日时辰。
吃过晚饭,黄士魁点亮了老宅西屋门旁墙窝子里的洋油灯。朦胧的光线里,他在炕沿坐了片刻,忽然从箱子里翻出红布契约,轻轻抚摸着陷入沉思。
这契约承载着上江亲人的期望和思念,每一次拿出来看,都会勾起黄士魁内心的困惑。虽然记忆中的故乡是模糊的,但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个寄养儿,尤其是头脑中浮现出那五间大瓦房的影子,耳畔回荡起那群鸽子嗡嗡嗡的哨音,内心就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刘家堡子和孟家窝棚相距上千里,两地都有割舍不断的牵挂。如果自己张罗回上江,能不能伤母亲的心呢?能不能引起养父的不满呢?如果自己不张罗回上江,能对得起老家的亲人吗?母亲如果按时履行契约,早在他十四岁时就母子分离了;母亲不履行契约,是不是就意味着背弃信义呢?
春心往大锅里送完碗筷,见西屋油灯亮着,便凑到屋门口。油灯朦胧的光线笼罩着魁子小分头下棱角分明的刀削脸,她觉得魁子的容貌就像是从青锁脸上扒下来的一样。见他看着契约,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她进西屋坐魁子旁边,慢声拉语地说:“魁子,这一晃儿十几年过去了,你已经长成大人了。这过子单,是我跟上江你爷订的,按说人应该复前言,不能办秃噜扣儿的事儿。可我也犯难呢!说实话,我是真舍不得你走。”说着,用衣袖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