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百户现在回过神来,看着钟离已是冷汗淋漓。
他们下面被血污了半身,上面却被汗湿了半身,在这闷热的氛围里,浑身都难受,可再让他们轻举妄动,他们却绝对不肯。
刚才那三道暗器来得鬼神莫测,俞巴在锦衣卫里是有名的快手,钟离离他们尚有距离,却能在俞巴刀落之前就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刮去了血肉。
他们不敢再想下去,在这种绝对实力的强弱对峙中,对方甚至兵不血刃,就可以让他们尸首异处!
冷面阎罗这个名头不是白喊的,此刻他们才领会到里面令人不寒而栗的含义。
“还不走?”祁彬彬臂间仍在淌血,可他当下高兴,只觉浑身痛快,哪儿都不痛了,他逼近一步,歪头笑道:“你们的道歉,爷爷们心领,不追究了。今日这刑房排挡你们还用吗?”
几人连连摆手,在举臂间几人又是一阵踉跄,差点又跪下去。
方酋扶着人送到了刑房门口,他们与钟离擦肩而过时,只觉得汗毛倒竖,眼角都不敢动。
“等一等。”
那铁栓拉出“哐当”的声响,几人正要踏步出门,却忽然听得钟离冰冷的声音,当下急得眼睛都红了。
“这几日衙门事多,不得告病调休。” 钟离回过首来,双眸漆黑如墨,“这就算你们道歉的一点诚意了。”
几人抹着汗连忙称是,争前恐后地挤着身子出去了,门外又是几声连滚带爬的噗通声。
钟离回头,看向刑狱里缚在刑架上被折磨得血肉模糊的囚犯,在沉默里拨动着刀鞘。
人就是这样,在生死面前谁都要露了怯,当一回蝼蚁鼠辈。
当人手执生死大权,对着他人斧钺汤镬时,油锅里迸溅的血肉是别人的,这肉汤闻着便鲜美无比,因为这碗汤不仅是自己的杰作,还是对自己至高权利的肯定。可当局势反转,曾经当主人的嘴脸却比任何奴都难看。
钟离眼中漆黑。
可谁是主谁为奴?是秦山瑞,海温柏,还是宁王?
大周子民又是什么,谁定的秩序?
人吃人,吃人的才是主人。
钟离并没有做什么,可囚犯们却在这样波澜不惊的注目下寒毛倒竖。
他们曾徘徊在生死边缘过,他们嗅得到死亡和鲜血,此刻他们面前没有什么美艳皮囊,只有一只地狱里爬出的嗜血妖物。
祁彬彬对钟离这样的眼神也感到陌生,正准备包扎伤口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连呼吸都不由收敛,似乎谁要打断这死寂,谁就可能在下刻永远归于宁寂。
方酋重新拴好门,心情不错地旋着钥匙,回头却见刑狱一屋子人都神色惊恐,脸色煞白,不由缓了脚步。
“二哥,这是”
方酋在见到钟离的刹那瞬间就懂了这屋内的可怖氛围,他喉间微动,在遍体生津里,小心翼翼地唤道:“二哥,该醒了。”
门栏里漏着缝隙,暖风在这幽寒的通道里一刮,也成了阴风,壁火被吹得不安摇曳。
钟离掩唇打了个喷嚏,望着众人,蹙眉道:“都杵在原地做什么,不用争场子了,就都闲得慌了!”
“钟千,千户” 俞巴在身侧擦着湿透的手,磕巴道:“那,那这些人。”
“全都解下来送回牢房去。”
铁链晃动里夹杂的呻吟,钟离沉吟片刻,说:“让陈大夫过来挨个瞧瞧,凡是锦、汾两州的犯人都拨到你们几个手中,给我看紧了,供词要有,话也要真,最重要的是,一个都不准死。”
树影随着斜阳横摆在窗棂前,韩修远没有点灯,见卷册上遮了斑点,不自觉抬头看向窗外。
院中空阔,摆了几潭铜缸,里面的幼鱼是秦桓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