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修远在这片刻的空隙里,忽然羡慕起秦桓来。挂闲职,领厚禄,眼看又要成为海阁老的乘龙贵婿,顺风起势,身后又有秦山瑞这样的大山屹立不倒,往后做什么都是顺风顺水,手到擒来。
他望着堆案如山的卷宗,扶着额叹息。
同人不同命哪。
开春后最是事多,各处因为灾荒导致疫病频发,先前因为百官宴被压下来的案子,如今又都摆上了案面。
虽然百官宴上耿咏德直谏,被晋王派系打压得伏地不起。但因此而引发的谏书却是络绎不绝,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各地上京都告御状的“乡里老人”就在来京途中被截杀了好几拨。
韩修远头痛不已,捶着颈肩,想着钟离怎么还不来。
院墙垂挂了薜荔绿萝,经霜后的叶子新绿脆嫩,随着风轻缓晃动,一抹身影在那枝条后显露出来。
韩修远面色一喜,急忙搁下笔墨,起身去接。
他扶着钟离手臂将人引到案前,喟叹道:“等了你一下午,怎么现在才来,我这晚间还约了人”他干咳一声,瞥了眼钟离,改口道:“约了叔父商量一些重大案情,耽误不得。”
钟离并不拆穿他,只垂眸扫着卷宗页面。
韩修远见她读的认真,满心宽慰,再望了眼满案卷宗,一脸嫌恶之情溢于言表,犹如遇着了恶瘴瘟疫,避之不及,不等钟离开口便说:“这些案子都是需加急处理的,你好好看看怎么分配,怎么处理,按着轻重缓急,能处理的就别耽搁。”
钟离看着落荒而逃的韩修远,轻叹口气,整理着纷杂无序的案卷,将与锦、汾两州相关的卷宗统归一处,就着残阳余晖,安静阅读起来。
钟离走出衙门时已经是半夜了。
夜空澄澈,漫天星子犹若触手可及,街巷万籁俱寂。
虽然新春后,朝廷对夜市的禁令放松许多,但城外不安宁,城内也是疾风骤雨,除了温榆河沿街的大型商铺,其他店铺大多在子时前就闭门歇业了。
凝水大街的巷口长着颗歪脖子树,秦桓有时爱在树下等她,就为了看她大吃一惊的表情。可今夜树影婆娑,影子里只有风。
侯府的重檐高墙望不进里头,钟离立在街口,看了半晌,在寒风里连打了几个喷嚏,她莫名地抽了抽鼻子,刚转进巷道,手指便搭上了刀鞘。
暗巷里浮着点火星,在寂静无声中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