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巷凄寒,围墙里绿树新芽,却被那红梅簇枝压得光彩全无,方酋眼尖,在这花影下瞧见了钟离关门的动作却没说破,他挪动脚步,憋着难受,挤出个笑:“二哥,怎么搬了新家也不与我们说,这是真要和我们生分了。”
钟离闻着酒味,并不接话,只说:“今晚去杨春楼喝了多少,醉成这样,大哥也不送送你。”
方酋偏头打了个酒嗝,踉跄到钟离跟前,定了定神,朝那头巷口微点了下巴,说:“灰白狐裘大氅,雕纹镂花灯笼,公侯勋贵吧?”
钟离知道方酋心情不好,听他说话阴阳怪气也没往心里去,方酋很少如此狼狈,他好面还有些小虚荣,素日办差,衣袍不沾灰,发髻不能乱,如今却浑然一副落魄模样。
钟离靠近一步,用巾帕拭去他唇边的狼藉,说:“晋王那边要是为难你,你就把事推到我头上,他如今恨我入骨,多一件事少一件事,没差别。”
方酋扶着壁稳住身形,侧脸躲过了钟离的手,苦笑一声,“你这么快就选好下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瞧不上晋王,故意演了局金蝉脱壳。”
“要发酒疯找别地儿去。”钟离声音冷淡。
“二哥,如今是门都不让进了。”方酋撑在墙头的手骨攒响,“泾渭分明,你做得比谁都快!还是怕惹恼了你的新主顾,昔日兄弟说翻脸就可以不认人!”
方酋猝然回眸,伸手捉住了钟离的手,他眼眸泛红,哑声道:“二哥,瞧着你以前云淡风轻,贪赃受贿的钱是一概不要,我知道,若不是大哥做了决定,晋王那样的权贵你也瞧不上眼,如今倒是对一个风流混子青睐有加了,原来这不沾烟火的人都是假象,不过是没寻到个权利双收的主!”
方酋这话说得难听,钟离却生不起气,这么多年方酋对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哪怕重话也没有过一句,如今当着她面说这样的诛心之言,证明他是真的伤心了。
她叹了口气,推开门,将人扶进了屋。
方酋踉跄着环顾。
庭院比以前要大上许多,院角的凉亭还未修缮好,清池浮着几尾红鲤,石墩旁的红梅开得娇艳,可一砖一瓦却仍能感到旧宅光景。
方酋心里顿时就难受了,他本以为秦桓是个风月浪子,钟离也是逢场作戏,如今她投靠宁王,不过是自保之举,可现下瞧见这屋舍细致的布置,便知道秦桓真用了心。
今日因为罗晋一事,钟离已下了方酋几次脸子,他晚间大醉一场疏通了点心气,便想着给钟离赔罪,谁知到了旧宅,却已是人去楼空,钟离搬家一事有意藏着,他费了许多功夫才寻到这里,没想到看见的第一个人却是秦桓。
屋内熄了灯,想是茹云和常善都睡下了。方酋没有进屋,只坐在菩提树下的石墩上,夜间起了凉风,刮得他清醒许多。
钟离将灌满热茶的羊皮囊扔给方酋,说:“气撒完了?”
“还早。”方酋就着皮囊灌了口热茶,瞟了眼钟离,还是心火难消,他沉默须臾,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哥,你是真要和我跟大哥见外了吗?”
寒风簌簌,薄云遮住了月光。
钟离落座,拨落了衣间的残瓣,说:“我是怕连累你们。晋王心胸狭隘,如今肯暂时对我收手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孤木难支,我别无选择。”
方酋知道她指的是投靠秦桓这件事。他仰头又灌了口茶,浇得衣襟湿润。
他们两人隔案而坐,菩提树后栽着一排翠竹,翠竹难打理,钟离却知道秦桓的心思,他认为青月湖边是他们的开始,他说出“机会”二字时就已打算绝不放手。
清风拨动竹叶,在这寂静如水里掀起波纹。方酋和钟离很习惯沉默相对,在秦桓出现以前,他们是世上最懂彼此的人,京都城郊的草滩里,密林间,土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