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怎么听不明白，曾经有，意味着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池鱼笼鸟是他在京都这两年最痛恨的事。东博的草原，他在梦里都渴望归去。老爹在京都，良医草药应有尽有，却无半点起色，他心里明白，这是心病，老爹好不了，也不敢好。
秦桓胸口仿若被铁锤无端重击，他在这沉闷的一痛中诧异地看过去。
她什么都懂。
钟离隔着案安静地拨动茶沫，她像是不怕冷，暖炉才烧旺点，她就只着外衫，鹤氅挂在衣架上被橘光晕暖。
“言归正传，”秦桓收回目光，像是不习惯被人看穿的滋味，将炉上热茶撩得茶雾弥散：“你是说锦州河道疏浚不通，粮价滕高，皆是因为锦州内部商贾勾结权势，囤货居奇，抬高粮价，意图牟取暴利。赈灾粮不仅没落到百姓手中，反而成了他们发国难财的手段。”
钟离颔首。
“恐怕事情不止如此，我查了锦衣卫从祁泉两州的呈报，去年至少有八万流民涌入锦州，本是想谋求一条生路，结果却是与当地受灾百姓抢夺粮食，物价一哄而起，原本勉强能够过冬的锦州百姓也熬不下去，赈灾粮是“发”了下去，可都是靠真金白银换的。卖妻鬻子，易子而食，在锦州这大半年来已是常态，妻儿卖了，草根也被吃光了，即便朝廷禁令再严苛也管不住他们要寻条活路。”
“所以他们便落草为寇，从了锦州赤霞山一带的匪盗，趁着山熊族与秦军十三卫在前线交战之际，翻过赤霞山，从后方偷袭军粮。”秦桓指间捏紧，在小案上重重一砸，“他们胆大包天，侵吞国粮，逼得饥民遍野，良民成寇，成千上百条性命就成了他们堆金积玉下的白骨！这样大的事，他们怎么敢做，欺君罔上，他们这是猪油蒙了心，要财不要命！”
“承颜，”钟离说：“他们在锦州作威作福不是一年两年了，锦州汾州的是朝廷重点盯察的对象，此次灾情如此严重恐怕也出乎他们预料，四州同时发灾，他们没合计到外地流民的影响，怕是真到反应过来，已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这才酿成大祸。”
她手指搁在案上，顿了顿。
“我必须告诉你，这些呈报我手里有，皇上手里也有。”
秦桓骤然转眸。
“没有人敢私藏各地锦衣卫的呈报，即便晋王在南北镇抚司都有暗线，他也拦不住这些消息。”钟离叹息，“所以我才说这本账你怕是查不出什么来了。”
秦桓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免齿寒，元丰帝在他心中虽算不上贤明圣君，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也能把持有度。如今锦州官商勾结，酿成天灾人祸，数十万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竟然也肯睁只眼闭只眼。
秦桓中途搁了三次茶盏，欲言又止，钟离想起了关于东博早年的文书资料，就知道秦桓为何这样不痛快。
秦桓生在东博，长在东博，那些年元丰帝还未耽溺修道，大周虽谈不上政清人和，但到底贪墨之风尚受钳制，锦州毗邻东博，秦军十三卫的的子弟兵里有不少锦州兵户。早在元丰五年时，定远侯秦山瑞就从东博被派去了北塬，结果元丰十年东博就落入了山熊族手中，山熊族借着东博地势，曾一度紧逼锦州，朝廷震惊，急忙将还在北塬的秦山瑞又回调锦州边境，八年抗战，东博是秦山瑞一寸土、一寸地从山熊族手上收复回来的。
如今秦桓来到京都才两年有余，锦州百姓便已是流离失所，沦落匪寇，并为了求存，不惜将矛头指向昔日锦州自己的英雄，与秦军十三卫倒戈相向。
豆箕燃豆，同根相煎，这种痛只有亲历的人才能体会。
钟离搁在案头的手指微动，顿了须臾，还是抚上了秦桓的手背，她声音轻柔，似夜风轻拂：“承颜，自惠灵帝起，晋王母族刘氏的势力便已深入大周五郡十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