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树成荫，黑夜蜷缩在这冷寂的密林里，尽头的溪流冲刷着裸石，枝杈间夜枭成群，遮尽了星光。
溪边的木屋看得出是临时搭建的，新鲜的木头味和漂浮的木屑让常善和茹云咳嗽连连，他们被扔在干草堆里已经一日了，现下饥渴难耐。
门口传来动静，在“吱呀”声里一丝朦胧光线被投了进来，茹云眯眼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夜里缓缓走了进来，她和常善被困缚的手在昏暗里十指紧扣。
丁龙身后的人提着灯笼，立在门外候着，门半敞半掩，丁龙一身黑袍轻易地融进了夜色，只有带疤的脸在微芒中显得凶神恶煞。
常善被吓得偏过头去，将脸藏在茹云身后，颤声说：“茹云，这人好，好丑啊。”
茹云侧眸瞥了一眼常善，示意他闭嘴。
丁龙双臂抱刀，搭在左眼上的垂发随风而动，他踢了踢脚边的竹篮，说：“怎么不吃东西，绝食可不是什么好死法。”
“你把我们捉过来做什么？”茹云掌心捏紧常善的手，即便蓬头垢面地捆在这乱草堆中，依然处变不惊。
丁龙似乎吃了一惊，茹云生得貌不惊人，身躯也显得娇小羸弱，在哪儿都是极易被淹没在人群中的人。此刻丁龙见她如此临危不乱，倒是多打量了她两眼，又冲常善说：“臭小子，男子汉大丈夫，躲在小娘子身后算是怎么回事！”
“你，你，我” 常善喉头艰涩地滚动，紧贴在茹云后颈的颊已渗出层薄汗，支吾了半晌也没能把句话给吐完整。
丁龙眉头一皱，跨前一步，揪着常善后衣领就把拖了出来，摔在脚跟前。
常善被拖拽得疼痛不已，手掌已磨破血肉，他匍匐在地，盯着眼前那双泥泞污臭的黑靴，骤然喉头发紧，“哇”地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委屈得泗涕横流。
茹云蹙着眉，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
门外守卫的人不安地挪了步子，远离几步。
丁龙瞅了眼门外的人，知道他们的龌龊心思，当下偏头狠啐了口唾沫，将常善踢翻过面来，说：“你他娘的也算个爷——”
常善的脸在灯笼朦胧的微光里愈发晶莹剔透，他眼尾哭得绯红，梨花带雨的脸在泪痕湿润里说不尽的柔美。
丁龙喉间像是被棉花塞住了，在这模糊不清的光影里他蓦然想起了钟离的脸。
他笃信自己是个地道的硬汉，性取向从来分明。自从砍了他那猥亵幼童的老爹，便开始了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生活，他混迹在泥巴烂沟里，饿了跟狗抢过食，从馊水里翻过渣滓，有一次他好不容易从街沟里捡出块腐臭的肉来，却被流浪的野狗给瞧上了，他力气生得惊人，发起狠来几拳便将那野狗捶得脑浆四溢。
晋王便是从轿辇里看上了他这点狼性和狠劲。
从此他也过上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银子一多也是秦楼楚馆里的常客，那些娇艳姐们不愿伺候，嫌他味重体臭，可他喜欢这身味，这是他不愿洗去的烙印，上面铭刻的都是他生命的痕迹，他不像那些披上锦衣就着急抹去污烂过往的人，如今当上了人就忘了曾经做狗的滋味。
他不会忘，污水沟里躺过的人是他，如今手执利剑，站在晋王身边的人也是他。
但他知道，骨子里他是谁，便还是谁，不会因为钱袋和衣着而改变分毫。
犹是如此，他第一次见钟离时仍骤不及防就上了头。
或许这就是皮相的诱惑，它在叩问你的理性之前就已经叩访了你的身体，如此的不由自主曾让他屡次难堪。
常善倏地止了哭泣，他仰头望着丁龙，小脸吓得惨无人色，他慌乱地向后退缩着，犹如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他退爬至茹云身边，浑身颤栗不已。
“别说话，”茹云愁眉双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