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的枝头栖着寒鸦,林间亭阁的蛛网已经打扫干净了,里面坐的人仪态翩翩,他听得动静,偏过头来,见着提灯的来人,含笑道:“夜色这么晚,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
钟离撩起袍摆,泰然自若地坐在秦桓对面,案上的酒水已经凉透了。
她信手捏起杯盏,凝视着杯中酒,缓缓地说:“我都来晚了,你为什么不走。”
秦桓今日穿着青湖色常服,腰间坠挂的玉饰花纹朴素,他坐的姿势随意,整个人显得随和温润,与初次见面时的他判若两人。
他伸手轻盖在钟离杯面上,对上钟离疑惑的眼时,笑得温柔,解释道:“凉酒伤身,你要爱喝,下次我再陪你。”
钟离看着他,没有出声。
“别这么瞧我,”秦桓松开了手,顺便将酒杯带回:“我难得当回正人君子,别又招我想入非非。”
钟离的指尖冰凉,搁在石案上微微蜷动,她说:“为什么要来,保护你的侍卫呢?”
秦桓侧眸去看湖面涟漪,竹林的间隙里还能看见小和尚的素衣袍摆,他沉默须臾,说:“约这么个时间,约这么个地方,是个人都要起疑。可是今日是你升迁千户的日子,我不想多作他想。”
他迟疑的时候酒盏微晃,打湿了他的指尖,他微笑地看着钟离,说:“况且你如果要动手,我不想别人看见。要杀人不难,要不走漏风声却不容易。”
钟离望着他有半刻的愣神,她艰难地从恍惚里回过神来,眉头微蹙道:“话说得再漂亮又如何。如果你真是这般情深义重,何必将我们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钟离的手扶在刀柄上,指间碎了一把月光。
秦桓不经意地扫了眼钟离的动作,状若不知地仰头饮了钟离的酒,说:“我秦桓不做鬼鬼祟祟的小人,我既然要你做我的人,自然得大张旗鼓,先声夺人。他不肯放人也得放人!”
钟离捏紧了拳头,面色在月光下更显苍白,她咬唇道:“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去处!你一出戏,就让我深陷卖主求荣的困境,这么多年来我与大哥他们出生入死才换来的信任,就这样因为你一时兴起而付诸东流!”
她冷漠地看着秦桓,一瞬间头脑似乎清醒许多,她冷齿笑道:“昔日你投药入酒,不是小人又能是什么?现在你跟我在这儿装模作样,究竟想得到什么!拿命来堵,我看你是太过自信。”
秦桓还要说话,一道雪白寒芒迎面袭来,那刀势快如闪电,带着淋漓杀意扑面而来,势要将人一招毙命!
刀锋抵过石案,锋利的“刺啦”声惊落了竹叶,在翠意纷飞里,竹篾编成的斗笠碎成两半。
小和尚俯身拾起掉落在他脚边的那一半,手中佛珠轻捻,口中低喃了一句“阿弥陀佛”。
秦桓已经站起身来,他拨着扳指,侧目看向小和尚,面上既不惊诧也不恼恨,他闲庭信步地挪了几步,问:“小和尚怎么不钓湖里的鱼,反而来钓我的鱼呢?”
修竹垂着眸拨着胸前佛珠。
湖边湿冷,他脚着素袜草鞋,已经湿了大半,他浑然不觉地立在林中,没有答秦桓的话,反而走向钟离。
他垂首行了一礼,说:“施主命中的转机就在眼前,何故要让仇恨蒙蔽双眼。杀人容易,救人却难,宿命并非一成不变,混沌里出现的并非总是黑暗,拨开云雾,有时候看见的也可能是万丈金芒。”
钟离的心不知所谓地动了一下。
她缓缓垂下手中的绣春刀,那光滑的刀刃在方才惊人一击里磨出豁口,她看着修竹,敏锐地觉察出一点似曾相识的意思,她刚要开口。
“咔嚓。”
弩机扣拉的声音微不可闻,钟离却仿佛听到了振聋发聩的雷鸣巨响。
她来不及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