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又收了回去,快到月融以为,那只是她骤饮两杯的错觉。
“葡萄美酒夜光杯”,甜美酒汁殷红似血,浸于通透玉杯,好似玉女雪肤,吹弹可破。
“欲饮琵琶马上催”,酒液静若深潭,握于手中,又荡漾似深海归墟,催着人快将它饮下。
如坐针毡之际,这酒便成了最好的消遣之物,几番寒暄里,月融便又是几杯下了肚。
确是好酒,香甜又不辣口,亦不上头,倒是可以探探来路,好好赚上一笔。
钱嘛,总是不嫌多的。
几杯下肚,窘迫的气氛似乎少了好些,月融从那宫人手中接了酒壶,往元凤宜那下了一半的玉杯里满满斟上,随口问着:“元兄今夜可看上什么姑娘了?”
元凤宜抬眼,面色微凛,月融自知此言僭越,却仍是笑眯眯的。做戏装傻子,这辈子她可是一把好手。
她总得好好打探打探,万一太子也瞧上她的婉姑娘,喜乐脑子又一根筋,撞上了可就不好了。
不过看来,元凤宜并不打算回答,手中握着那满杯的美酒,浅浅抿着。
“此酒虽美,后劲却足,贤弟莫非是想让愚兄醉倒在此旖旎之地?”
“美酒、佳人,聚在一处,便是醉倒,又有何要紧?”月融打趣着,“只是不知此厢美人,有谁有这福气,能一睹元兄风采呢!”
“是福气么?”元凤宜声音极轻,轻得好似一阵风,拨过台下琵琶的弦,起了一二音调,却正好能撞进她的耳边。
月融一愣,转眼瞧着那双从未褪过笑意的眼睛,似乎在问她。
既是福气,为何却不愿嫁他?
有些埋了很久的情绪,被这院内香风翻腾过来,扰得人心乱。月融忽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在那琵琶真的响了,清亮女声破空而出,要撕开铜雀台中糜烂堕落的屏障。
歌声伴着香风,琵琶呜咽追随,往常的喧闹一时都静下来了。那歌缠绵悱恻,似断非断,在这浮华世界,留下一声叹息。
叹这命途多舛,叹这人间蹉跎。
黛仙轻纱半遮面,一双含情目,往那高层瞧去,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
这便是她的恩客,今夜花了三千金,要与她春风一度。明日天亮,便会有一小轿将她从此处抬出去。
往后是贫是富,是做个偏房,还是只做个外室,都是这个男人,给她的命。
她从来都没有选择。
那双眼底落入的悲戚,又很快被习以为常的笑意盖住。元凤宜远远瞧着,只觉心中被什么刺了一下。
那双眼,他这样熟悉,就好似那双他曾经见过千百次,对他永远都是欢欣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也会有凄然悲怆么?
心口被戳开的眼儿里,莫名地泛着酸意。他看着台下拨弦的她,又好似透过她,在看旁的什么人。
身旁牡丹开得正盛,却早已不是为他而开。
芍药便是极似牡丹,却终究不是牡丹。
就如同她的眼睛,那样恣意明媚的眼睛,永远不会有这般哀戚的模样。
他的心忽然便沉了下去,再瞧这热闹盛大的铜雀盛宴,亦觉索然无味。
琵琶声停,歌声罢了,美人踩着那窄梯上楼,自有一番轻盈飘然。月融打眼瞧着那进屋的女子,不曾抬头,似乎认命一般,跪在地上等人垂怜。
“好一朵芍药花。”那宫人尽力沉着嗓子,并不知什么怜香惜玉,掀开了那蒙面的帘子,“比那牡丹,也不差分毫。”
月融也看向了那朵芍药,一时却看痴了。
骨子里溢出的哀切,尽数堵在眼眶里,成就了古今墨客笔下的一颦一笑。
她好似看见了前世的自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