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县城时，天已经黑了。
县城的路灯亮了起来，还有一些商场的彩灯，很好看。
这是母亲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夜景，看得有些呆了。
这也是母亲第一次进城，这也是母亲此生最后一次进城。
在王朝阳长大后，每次走过这样的夜景，他就会想到自己的父母。
他们是那样善良的人，那样的勤劳。
可是他们依旧得不到善终，也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父母吃完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苦。
但是没有尝过一次甜。
这老天，真是贼老天。
而心里，就越发地恨造成这一切的彭有才，恨不得把彭有才碎尸万段，吃肉喝血……
母亲将脸贴在车窗上，五光十色的灯光打落在车窗上，母亲就觉得这些好看的光，在抚摸她的脸庞。
心里就觉得美极了。
在享受这片刻开心与美丽后，母亲看到汽车驶进了县人民医院。
立刻坐好，双手抵在车窗玻璃上，心头上那一些刚才的美好消失不见。
不安的情绪立刻笼罩全身。
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母亲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沙哑地问：“警官，怎么来医院了？这……怎么又来医院了呢？警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啊？”
母亲的声音，饱含紧张、担忧、恐惧、慌张……
民警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母亲那紧张惊恐的模样，那样的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又想到，等下这个娇小的女人，得知自己的丈夫生死难定时，又会怎么样？
她这么娇小的身躯，能够容纳得下那铺天盖地的悲痛吗？
既然悲痛再所难免，迟早都要到来。
那么就晚来一分，是一分钟吧。
于是这个看惯了生死，但依然心怀善意与爱意的民警笑呵呵地说：“不来医院来哪里？他们打架以为你家小孩过家家呢？身上会没有点伤？”
民警的语气很不好，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暴躁。
但就是这样的语气，让母亲又放心下来。
露出憨厚、带着歉意的微笑，但是眼眶里有亮晶晶的泪水。母亲说：“给您添麻烦了。”
民警立刻感觉一股酸味冲到鼻子与眼眶里，双眼就湿润了。
停好车，民警带着母亲走楼梯。
走在医院干净的楼梯间，闻着刺鼻的药水味。
母亲心里直发毛，一种不好的预兆在心间盘旋不散。
民警看到母亲又不安起来，就开玩笑说：“怎么弟妹？在想等下怎么揍王寿礼？”
母亲羞涩一笑，说：“这么多人在，我可不敢打。”
民警又是鼻子发酸，偏过头不让母亲看到他湿润的双眼。
干咳两声，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什么异常。
民警说：“对，弟妹想得周到。打……你就别打了……如果你……你心里不好受……就骂他几句吧。”
这话让母亲觉得有些奇怪，就偏头看一眼民警，“警官，您怎么了？流泪了？”
民警趁机拿手擦去眼角的泪，说：“我们走快点吧，这里的药水味太冲，刺激到我了。”
当母亲看到手术室，还有手术室门前老泪纵横、满脸悲痛、羞愧万分的村书记时。
母亲的双腿直接发软，哪怕是傻子，也知道了是什么事情。
顿觉天旋地转，就要栽倒。
“昌财叔，寿礼呢？”
母亲双手举在胸前，不停发抖。
村书记慢慢站起来，嘴唇哆嗦，想哭出来，但又哭不出来。
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