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绥望着那称兄道弟、咕咕唧唧的两人,只觉莫名其妙。
在场者祖籍江宁的数不胜数,何以他两人认了个老乡,三言两语就亲密无间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眼喜欢的人,从来不是颜值,而是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边厢,两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促膝长谈,勾肩搭背,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大致弄清楚了对方的背景,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感觉很好,不像符合黑暗森林法则表述的对手。
薛蟾便不再隐瞒,道出了已知的部分真相:
挑唆生员闹事之事,牵扯甚广,既与腰缠万贯的盐商有关,又与不为人熟知的海外贸易有关——来东方传教的教士也是需要资金的,维持教堂的运转、传教的经费、贿赂官员乡绅的钱财、圣母心发作资助信徒生活等等,虽然有各自教廷的补助,但那不过是杯水车薪,因此他们往往和本国的商业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东印度公司。
此时东方大国还未闭关锁国,未实施彻底的海禁,丝绸、茶叶、瓷器等本土产品,通过海运运至西方,依然有着一本万利的利润,中西贸易存在顺差,英国、荷兰、法国等国的商业公司,从中攫取了巨额财富。
而某个盐商掌握着部分对外出口的销路,或许是价格没有谈拢,或许是市场上的冲突,或许是供求方面的不对等,使双方积攒多年的矛盾不可调和。正逢国内教派纷争愈烈,便煽动生员,以利诱之,威逼朝廷实施禁教,既阻止耶教的传播,又驱赶和海外贸易有关的传教士,维护自己的利益,一举两得。
薛蟾苦笑道:“而我的恩师正在调查一桩长江沉盐案,查来查去,竟然查到扬州八大盐商之一的江旧年身上了。此人亦垄断了宁波市舶司一半以上的丝绸出口,在官场、商场、士林均有着非比寻常的人脉,势力滔天,要想一击中的,必须得到确凿无误的证据。而薛家是皇商,我本人又是江宁府府学的生员,恩师便嘱咐我,明察暗访,或能查到意想不到的证据。”
贾瑁恍然大悟,“我说请愿、械斗的生员为何如此的有恃无恐,果然是背后有人,果然是利益驱使!”
“现在查到什么了?”
“我问过他们,一个个堂而皇之地高举所谓的大义的大旗,丝毫不提及收了江旧年的好处之事,即使承认收了好处,又能怎么办?贾兄,你有什么高见?”
贾瑁摇了摇头,“你这就问错人了,我区区幕僚,能有什么高见?”又冷笑道:“占据道德的制高点行道德绑之举,这嘴脸,也是没谁了!”
薛蟾道:“人之本性,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谁能免俗?即使在后世,不也为了工作、为了买房而前赴后继?没必要这么说,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圣人,都是为了生活。”
“也是。”贾瑁兴味索然,“罢了。此事牵扯甚众,不是咱们这样儿的小人物能参与得起的,还是让李大人来处理吧!”
“这个李大人……能信么?”
“《李卫当官》有没有看过?我对李大人的观感甚佳,而且他不是科举出身,和你们不同。”
薛蟾苦笑,“你……唉,你这是把我和他们当成一类人了啊。”
贾瑁忙道歉:“哦,说错话了,对不住,真对不住!”
返回途中,囚车相衔,生员、西夷教士背插招旌,口塞栗木,挟走如飞。
或有义愤填膺百姓上前为闹事的生员辩解,曹绥忙命披甲士兵执兵刃驱赶,观者依旧不绝。
方至抚衙大门,忽见巡抚仪仗队敲锣打鼓,后排一队威风凛凛的官兵,为首者系游击将军安有常,亦押了数辆囚车;囚车之上,既有西夷人士,又有头插草标的年轻女子。
贾瑁、曹绥对视一眼,赶忙上前拜见。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