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袁成才打了几个响亮的饱嗝,拍拍凸起的肚皮,双目左右观望,道:“坐无虚席,好生意。”掌柜听出了别样味道,不觉心中一凛,陪着小心,道:“混口饭吃,赚不到钱的。”袁成才干笑几声,道:“是武林盟好,还是变革派好?”语气阴森冷峻,已经没有先前对掌柜客气,谦和。叶枫心念一动:“这人翻脸好快。”掌柜登时脸上变色,又是满头大汗,搓着双手说道:“武林盟剥肤锤髓,民不聊生,大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哪有甚么闲钱到店里吃酒……得……得……得……”惊恐之下,颤抖不已的身躯碰到桌子,摇晃不止。
袁成才道:“看来你是懂道理的。”掌柜道:“变革派敬天爱民,修仁行义,大伙儿钱袋鼓了,自然敢舍得花钱了,小人亦是跟着沾光。”两行泪水流了出来。他本想大笑数声,表示对变革派衷心爱戴,可是想起自己祸福未知,顿时心下一阵酸楚,顾不得袁成才凝视着他,任由泪水长流。袁成才道:“饮水不忘挖井人,变革派的好,你务必要牢记在心,不得忘恩负义。”掌柜使衣袖擦拭泪水,更咽道:“小人不敢忘本。”袁成才从斜跨身上的旧招文袋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往桌上一放,道:“始今变革派面临危机,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过分吧?”
他有意无意翻开一页,缓缓说道:“后溪村的孙铁匠也捐了十两银子。”店中的食客未必知道孙铁匠是何许人也,可是姜八爷,掌柜他们这些江山本地人,皆如五雷轰顶,头皮发麻。原来这个孙铁匠是整个江山县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苦的人,他的媳妇是个疯子,生的五个小孩不是残疾,便是白痴。孙铁匠每天起早贪黑,一个铁锤,一根铁钎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也是难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前些天一家人七口人忽然服毒自尽,还是姜八爷出钱买棺材,给他们办丧事。
当时人们猜测是孙铁匠做牛做马,仍然看不到活着的希望,故而一死了之。如今看来是袁成才生生逼死孙铁匠一家人。姜八爷怒火中烧,一拍桌子,喝道:“是岳重天要大家出钱的吗?恐怕是有些人巧设名目,私自受益吧?”袁成才笑了一笑,道:“八爷你老人家猜的真准,若非岳大侠开口下令,谁敢来收大家的一文钱?唉,上面的人动动嘴皮子,得罪人的事由下面的人去干啊。”他立即从招文袋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内容无非要大家多多谅解支持,帮助变革派度过当前难关,底下落款是岳重天的名字。
叶枫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大响,后背冷汗直流,暗道:“义父何时下过这样的文书?这些人想钱想疯了,连掉脑袋的勾当都敢做。”他抬头望去,袁成才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此时看来说不出的荒唐可笑,忽然想起某些隐藏极深的巨贪蛀虫,在东窗事发之前,哪个不是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装得比谁更穷?他又转头向岳重天望去,见得岳重天脸上带着好奇的笑意,分明不急着表明身份,要看袁成才这场戏怎么演下去。姜八爷脸上肌肉跳了几下,咬牙切齿道:“岳重天也是个没远见的混蛋!”
袁成才面色突变,额角青筋凸起,道:“姜八爷,你心里不舒服,你可以骂我,问候我家里女性,我决不生气。但是你辱骂岳大侠,莫怪我不敬重你了。”姜八爷的同伙忙站起来打圆场,道:“八爷喝多了,袁爷勿怪。酒保,来碗醒酒汤。”姜八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袁成才冲着掌柜拱手,大声道:“我是喝江山水,吃江山米长大的,按理说我要站出来替大家说话,不应该做逼迫,为难乡亲之事,但是大家也要摸摸良心,究竟是谁让在座各位挺起腰杆做人,可以从容自在坐在这里吃酒?”
众人迫于袁成才的威势,默不作声,心中皆道:“放屁,至少在江山县,武林盟更深得人心。”袁成才跨上一步,几乎与掌柜脸贴着脸,灯火照耀下,青郁郁的脸庞愈发狰狞可恐,犹如一头饥不择食的野兽。此时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