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斯的亲人和朋友们眼中含着泪水为死者鼓掌。
这些生命力如杂草和老鼠一般的人们有着超越想象的顽强,他们知道这就是命运的模样。
稀稀拉拉的掌声逐渐熄灭,坐在圣餐台边的老牧师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人们再度安静了下来。
汉克捏紧了膝盖上的裤子。但很快他鼓起勇气放开了湿淋淋的掌心。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领带,踏上台阶取代菲尔德女士原本站立的位置,原本还有着低低啜泣声的空气像冻结了一样陷入古怪的静默。
不知道那是错觉还是真实,汉克也不打算多想,他低头看着台上原本可以夹藏底稿的厚厚圣经,忽然露出忘词了似的表情。
坐在教堂长椅上的人们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曾经也同样是他们同伴的汉克。而他们一样没有忘记脸上涂着油彩的汉克和小丑的人一起破门闯入他们的家中,在他们的家人面前将他们拖出来绑上绳子,嘴里堵上毛巾的场景。
在漫长的安静中他们稍微有一些骚动,但很快就都归于平静。
“乔伊斯是我的妹妹,”良久,汉克开口说,“她是个好姑娘。从小就是这样……我很笨,她很聪明;我长得不好看,她很漂亮;我害怕惹事,只能跟在别人后面当跟班,她向来很有主见,总是能出风头……”
“小时候,她告诉我她想当一个时尚设计师,妈妈告诉她我们付不起学费——后来她想当个明星……我觉得这很好,这些都很好。”
台下有几个女生没有憋住,发出一声响亮的啜泣。汉克认得其中最漂亮的一个正是乔伊经常向他怒骂的对象,说她是个碧池,总是在学校里和自己撕逼到天荒地老的拉拉队队长。
“现在她回到了主的身边……她没有做任何坏事,她一定能在主的身边安息,我希望她最后的时刻也是这样平静……”
最后一句最不可能实现的祝愿似乎触痛了汉克,他的脸颊扭曲了一瞬:“我……我不是个好哥哥,我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对我的伙伴们忠诚……”
他鼓起勇气去看菲尔德女士和尤金斯的兄弟们,但在接触到他们的目光前汉克就像被灼伤了一样半弯着腰跪了下来。
无论他怎么装作若无其事,怎么故作坚强,怎么擦干脸准备迎接唾沫和斥骂,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无法回来。
……太痛了,那太疼了,比在街头被打到骨折的时候还痛。
他可以做一切他能做的事去补偿其他人,可他仍在思念乔伊斯……比任何时候都思念。他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去过。
一双苍老的手颤颤巍巍地抚上了他的头。
汉克抬头,朦胧的视野中,老牧师正用那种洞悉了一切,仿佛过去、现在、未来都不改变的慈祥声音说:“我见到了你的真心悔过。上帝会有宽宥你的,孩子。”
“您什么都不知道……”
“相信我,孩子,我明白。”
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菲尔德女士出乎意料地站了起来,走到汉克面前。
她抬手就狠狠地给了汉克一个耳光。
常年劳作的妇女的大手劲把汉克扇得眼冒金星,但比这更让他晕眩的是,这位女士随后就用她健壮的身体温柔地抱住了他,好像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或许在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当灾难和邪恶来临,我们在它们面前是平等的。主教导我们要像爱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爱着他人,你失去了重要的亲人,我也是,但我们仍然可以爱着彼此。”
“但我确实犯下了罪……”
“神父先生说了,上帝会宽宥你的。”
“我们也一样(And so do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