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心中一凛,皇上前一句尚是韩愈「论佛骨表」里的言语,纳与不纳当在圣裁之中;可后一句却是出自唐武宗的禁佛诏令,诏云:「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祸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经邦,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
诏书一下,立成法难,无数宝刹名寺毁于一旦,光是被迫还俗的僧尼就达二十六万之巨。
看来皇上毁佛决心已下!
毁佛崇道本与自己不大相干,子不语怪力乱神,事实上常威对佛道两家向来都没有什么成见,可眼下武当已落入跟湖州的阴谋家走的很近,却不得不让常威考虑毁佛崇道带来的后果。
湖州有几家强兵却依然不敢太过放肆,少林乃是头功,一旦少林被毁,就更难约束了。
皇上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月色里,他苍白的脸颊似乎多了些红润,精神也颇为兴奋,倒是楚晴那神情乏倦,有些弱不禁风的。
军士们都各回轿前,皇帝却站在了那株奇异松柏前,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轻声诵道:「紫殿怀明主,丹丘侯羽人……」却又沉吟起来,一时无语。
「匡时久不任,适已近知真。显灵宫等待明主多时了,而今终于等到了。」肖连云接过话头道。
皇帝点点头,突然转身冲常威招了招手,待他到了近前,他笑道:「听肖真人说,你一篇文章做得沉稳老成,有二甲前十的功力,今儿就考考你的诗文。」
「肖真人过奖了,那日多有诳语唐突,真人勿怪!」
常威心下却一阵暗叹,头也顿时大了起来。兰家一番偶遇,既没瞒过宁馨,也未瞒过肖连云,虽然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露出了许多破绽,可也实在是出糗出大了。
而听皇上和肖连云的对和,显然是一种特别的词,自己从没做过,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忌讳,就算做过,以常威在各种半吊子都不算的水平,能干什么?
可总不能弱了名头,而且那篇二哥的文章也挪用了,总得应付过去吧!
心念电转间,一阵微风吹过,那株奇异松柏枝叶摇曳,彷佛是对着皇帝飘然下拜,一时顿有所悟,开言道:「松柏抟阴古,蒲桃抱蔓新。此辈知圣意,俯首悟前身。」
「好一个『此辈知圣意』!」望着那株频频顿首的松柏,皇帝高兴起来:「朕赐汝名知意松!」
回宫的路上,皇上便提起昨日的事情来,说常威擅自拘禁蒋逵,有辱皇家尊严。
常威道圣上乃是圣上,蒋家乃是蒋家,不可混为一谈。又曰臣是圣上之臣,而非蒋家之臣,皇上便释然,转了话题,问起袁文弼、何素素之死。
常威迟疑了一下,毕竟现在顶着李隆的名头,张佐蒋迟知道无所谓,可这些军士……
皇帝似乎看出他的心事,笑道:「石家四兄弟乃是朕的死士,不必多虑。」
常威这才打消了顾虑,简单解释了一下华山的背景,最后道:「……袁文弼行事乖张,违法自毙乃是意料中事。」
「这么说,蒋逵和江湖中人有来往……」
常威故意犹豫了一下,才道:「臣不敢枉断。不过,臣得到消息,华山插手珠宝生意本来业绩平平,可最近得到江南玉器顶尖高手周哲的鼎力相助,业绩大涨,遂有意向京城发展。因为京城珠宝市场几乎被积古斋垄断,华山不得不另辟蹊径,欲与蒋家联手,故而与蒋逵结交,如此看来,蒋逵知不知道袁某的江湖身份尚在两可。」
皇帝嗯了一声,赞许道:「你能持中而论,甚是难得。只是京城豪门巨贾遍地,袁某为何偏偏找蒋家议论联合事宜?」
「听说积古斋有建昌侯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