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孩子卖给他。
据传言,洪老鬼不是人,是鬼。
他所干得营生不仅仅是卖纸元宝、扎纸人那么简单,暗地还经营与鬼谋财的吓人勾当。
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鬼呢。
明知是谣传,但自古黄河诡事多,像什么河滩过阴兵、河鬼索命等传闻深入人心。
因而,凡是传言与鬼神有所牵连的人,都被敬而远之。
乡亲们即便家中再穷,也不会把孩子往怪力乱神的火坑里推。
我会选择当洪老鬼的卖身徒儿,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只有他出得价钱够给母亲看病。
按照老舅与洪老鬼约定的时间,到了县城已经下半夜。
等拐入一条少说也有几十年头的老街道,无需老舅指认,我大老远就看到了即将度过一生的那间扎纸铺。
扎纸铺是一间晚清民居式的破旧四合院,看到屋檐上挂着“洪氏扎纸铺”的那个破牌匾,我第一印象是,这么破旧的清朝样式小民院,城建时期怎么没把它拆掉?
待老舅敲了敲铺门,一个令我心里一突的老头出现在眼前。
老头身形佝偻,头发稀疏,一张老脸的皱纹如同黄土坡上水土流失导致得沟壑,密密麻麻。
长得跟鬼一般,怪不得叫洪老鬼。
似乎事先得到过消息,一看到老舅,洪老鬼脸上千沟万壑的老皮折子挤出一个恐怖笑容,摆手招呼我们进屋了。
按照卖身徒儿的规矩,领上门并不代表成交,还需要买家过目满意后才行。
“洪老鬼,这下你可捡到大便宜喽。”
被洪老鬼请到土炕点上烟卷,老舅唾沫横飞,将我“憨厚、实诚、大学生”等优点倒豆般抖落出来。
洪老鬼只是客套笑着,闷头吸烟一声不吭。
从始至终,他那两颗浑浊得几乎没有瞳孔的花白眼睛一直默默盯视着我,纵使脾气大大咧咧的我也被看得心里直发毛。
“这后生不错,我收下了。天色不早了,吃过饭再走吧。”
抽完两袋烟后,洪老鬼终于扯着沙哑嗓子应声,随即下炕端上来一锅贴饼子与土烧,还有两盘小菜。
母亲的医疗费算是敲定了。
交易成功,我有点心酸,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放下心来的老舅叮嘱我好好跟着师父学手艺后,招呼我上坑吃晚饭。
赶了半夜的路,我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刚拿起筷子,一个烟臭熏天的烟杆砸在手背上。
“既然入了我的门,现在就遵守我的规矩。以后,你白天不准吃饭。”
“这是什么规矩?一上来就虐待俺安娃子啊?!”
没等我有反应,老舅抢先不满了。
“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莫怪莫怪。心放宽宽儿,等午夜一过,我会备一桌过年大饭当拜头饭。”
老舅在十里八村颇有威望,见他责怪,洪老鬼殷勤敬酒解释。
听闻要给我年三十的待遇,再加上见多识广的老舅也早听说过神秘色彩行业确实有一些古怪规矩,便不吱声了,扭头安慰我。
“安娃子,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既然你入了门,老叔就不多说什么了。如果以后这老家伙虐待你,就立刻来找俺告状,俺饶不了他!”
老舅的撑腰话,我没听进去多少。
此时,思绪全被洪老鬼刚才提到的“拜头饭”所牵引。
拜头饭,是我们这里的方言,指在师父家所吃的第一顿饭,在家乡各行各业都是很重要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