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三十二年,秋,京城。
一场秋雨绵绵,小如针尖细如牛毛,滴滴细小雨线,串联成袅袅烟雾,婉约成句句诗行,轻柔地打湿庭外翠绿芭蕉,敲打在花样繁杂的窗棂上,散了夏末的似火流光。多少才子佳人又将趁雨赋新篇,赞那千古一帝,述那千转柔肠?
而对于京城的大多数百姓而言,就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觉得这雨来的巧妙,降下了盛夏的炙热高温,绵绵脉脉如女儿家一般,舒心畅快。也有几人哀叹这雨下错了地,东南还有万民流离。
有客醉倒天香楼,被几名仆人匆匆抬走,奢华的马车缓缓经过太平街,车上标识让街上撑着伞的平凡人家纷纷让道,顷刻间大街两旁像是开了无数朵红绿娇花。马车最终停在孙府前,微微发福的管家从府内走出,吩咐下人搀扶着那名身份非凡的年轻人回房后,思索片刻,便径直走向院落一侧的书房。
管家恭敬地敲门,一声粗糙的进来,他微微躬着身子,唯唯诺诺,进去禀报一声少爷回府了,稍息在得到挥挥手退下的示意后,便一言不发倒退着离开,在这过程中竟没有直视过对方。
书房内,一旁角落点放着青瓷莲花香炉,篆香缭绕,西墙置花梨木书架,磊着各种名人书帖,一张紫檀大案,设着文房四宝并宝砚十数方,各色笔筒,几案一角摆着粉青釉花囊,插满不知名白色花朵。夸张的是东面墙挂着的那副巨大书帖,上书“放屁”二字,肆意张扬。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案前,皮肤黝黑,背脊微驼,像是乡野里务农的老汉,但就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毫无霸气的人,灭了南燕,刀下亡魂百万。他看着墙上那副算得骂人的书帖,觉得可以临摹下来拿去送人。
前线送来的战报混乱不堪,手下将军擅自出兵作战,克扣粮饷,甚至还有一处发生哗变,若不是处理及时,杀一儆百,前些年打下来的军势军心都要挥霍掉,布兵于北原道外跟北齐形成对峙的局面勉强能维持,现在就等圣上的打算了。
想到主战主和两方官员在朝上的对峙,引得他一阵无奈,一个个言辞激烈满心愤懑的老家伙,背后无数利益勾结,多少命令下去后拖泥带水以至于面目全非。主和的是为早早决定赵、燕、蜀三地归属的利益分配,主战的是为战场上捞军功,自己不说话就当是默认被摆上台面,一些政敌还趁此煽动局势将自己抬高捧杀,可他们哪能想到自己背后站着的就是皇帝?按兵不动可不算他的主意。
孙穗叹了一口气,据传来的消息,山北道位于北原道东侧靠海,现在这个局面竟然出现万年不现的药人踪迹,还他娘的是长生药,未免过于巧合,不少修士已纷纷赶往山北、北原两道。摆明是要搅浑这池水,多多少少要起的冲突是不可避免了,对修士有敬有厌的明军士卒而言,想要维持相峙局面又艰难了万分。只是不知散播消息的青山书院到底是何方神圣,据悉东西两厂和镇抚司至今没有揪出尾巴。
他倒了两杯酒,走到放屁帖前,将一杯放在了帖前的书案上。
秋日秋雨,秋风秋凉。
身为大将军的孙穗眼中泛起几分追忆,没人知道这放屁二字是谁所写,没人知道孙穗为何会挂在墙上。一如没人知道,很多年前,有个刚刚习武不久尚未参军的黑小子游历江湖时认识了个书香门第的公子。
黑小子叫孙穗,白衣郎名王勋。
记得当年游历到南燕东湘城时,那白衣俊郎指着那奔流不息的湘水,自豪道:“瞧,我南燕湘水恢弘壮阔,横跨八州十六城,养活沿河百姓无数,不比你们大明的天河、天堑江差吧!”
“好是好,不过不够霸气,没有一泻千里的气势。”
“放屁!就你这种武夫才会中意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