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J的春天最先盛开的是迎春花,零零散散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就像顽皮的孩子给这春天的画布四处涂鸦的金闪闪的嫩黄,东一点西一簇,你不经意间就会惊艳于它的偶然和绚丽。
迎春花开的正盛的时候,也是春意最浓的时分。沉睡在冬天里的校园,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苏醒了。绿湖残冰消融,荡漾着一池含情脉脉的绿波,漫过干涸的堤岸,诉说着这一个冬天里隐藏下的情愫。绿岛上的柳枝摇曳,就像姑娘的发梢儿偶尔也掠过你的脸庞,痒痒的,这春天的芳香也在周遭四处轻舞飞扬。
脱去了油渍麻花的军大衣,人轻舒了不少,冬天骑起来有些较劲的自行车也似乎轻快了起来。我们下午又开始在球场上飞奔,踢完球,就丢盔卸甲般地坐在操场边的马路牙子上,看着三三俩俩的女生,或走或骑行,花蝴蝶般地飞过去。
我父亲因公出国路过BJ,兴致勃勃到学校来看我。多年之后,重返母校,他感慨良多。父亲几乎走遍了诺大的校园,每到一处,他就会久久地默立,偶尔问我一两句话,就沉思在回忆里。
父亲来到当年的宿舍楼,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脚步,踟蹰良久,还是没有推开它。在教学楼的一间教室,父亲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望着黑板和前面埋头读书的同学,对我喃喃地说:“我是常来这里上自习的。”走出教室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位中年教师模样的人,背着书包,抱着讲义,正要进门,他看见父亲,就笑容可掬地说:“是老校友吧?回学校看看?!欢迎啊!”。我父亲先是一愣,就朗声说:“是啊,是校友啊,回来看看,还是老样子啊。”父亲又转过身,指指我说:“这是我儿子,也是校友喽。”那位中年教师把手里的讲义交给了正要走进教室的一位同学,腾出手来握住父亲的手。两个人聊了半天,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中年教师才和我们依依道别,走进教室去上课。
我和父亲下了楼,父亲在一楼的大镜子前,停住了脚,摸弄有些谢顶的前额和鬓边的白发,喃喃地说:“老了,老校友了。”路过女生宿舍楼的时候,父亲就问我学校是不是还是这一座女生楼,我说是,父亲就和我讲起当年他们如何声东击西躲过管理员偷偷溜进女生宿舍的故事。那一刻好像青春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我也似乎又看见一群年轻人,在那个天色蔚蓝红旗飘飘的年代,一路唱着笑着从女生宿舍楼里走出来。
父亲还带着我去拜访了几位在学校教书的老同学。临走的时候,还请我们宿舍的同学在食堂吃了顿饭。刘易思嘀嘀咕咕地问我:“你们老爷子的同学有没有教咱们的,以后考试能不能照顾照顾啊?”我说:“有,还有一位副校长呢,打过招呼了,以后咱们都免考了。”
学文科的不像学理工的功课重,学哲学的邱老道参加了一堆社团组织,没事儿就各个学校乱窜。我们这片儿高校集中,邱老道就把我们宿舍当成了落脚点,赶不上午饭就赶晚饭,赶不上晚饭就拉着我或者刘易思去食堂吃夜宵。邱老道自从那个伤病假期无意中看了一本《周易》以后,就对一些关于命运和人生的深刻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高考成绩不错,本来可以上个更有意思的专业,邱老道却选择了哲学,全名叫马克思主义哲学。
这天晚上,我和刘易思正准备去上自习,邱老道背着个大书包风尘仆仆地跑了来,和我们几乎撞了个满怀。
“别去了,哥们儿还没吃饭呢。”邱老道气喘吁吁地说。
“你丫还真是赶点儿,你不能总这样蹭饭,我们又不是开饭店的。”刘易思没好气地说。
“在对门儿开讲座,本来有晚饭的,可是同学们太热情,围着不让走,这才错过了饭点,我一想你们哥俩儿就在对门儿,怎么也不能让我饿着肚子骑回去吧?!”邱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