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也都准备好了,看着叠放在姥姥床头崭新的被褥,我忽然感到难过和不舍。姥姥盘腿坐在床上,似乎也略有所思,喃喃地说:“那年你爸你妈从东北到陕南来,也是这么准备的,一晃儿你都这么大了,也要出去闯荡了……”。我听得到她的伤感,就说:“学习不忙的话,我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看您的,和我爸我妈不一样,一出去就是几千里地的,这离县城也就几十公里”。她笑了笑,苍老的脸上泛起深重的涟漪,我知道对于姥姥来说,看不到人影儿,听不道声音,几十公里和几千公里没什么分别。
县城不大,只有两条大街,一条东西,一条南北。县城一中在西北角,四层白色的教学楼,棕红色的木质门窗,大操场上长着斑驳的野草。宿舍区是平房,上下两层的木架子大通铺,各宿十几个人,窗户上玻璃已有破碎,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遮挡着外边的视线和阳光,墙皮脱落得象脱毛的柴狗,枯黄一片,站在四周,冷冷地看着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除去大通铺和一些零星的砖头外,房间里别无一物。按照学校的入学通知,每个人需自带的生活必须物品为被褥、带锁的杂物箱和暖壶。
宿舍的分配是一个班一间,每个人的铺位是先到先得,我和几个厂矿子弟来得比较早,抢先占了上铺靠窗户一头的几个位置。每个人的杂物箱大小形状颜色各异,用地上散落的砖头垫一下,码放在大通铺对面的墙下。我的杂物箱是军绿色的,据我父亲说是装军用装备的,霸道而结实,比别人的箱子高出一头。每个人的铺位一米左右,同学们的被褥陆陆续续地打开,花里胡哨的,简陋的房间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大部分同学都是第一次过住宿生活,大家都比较兴奋
一天下来舍友们渐渐熟识了,一部分是象我一样的厂矿企业子弟,一部分则是来自农村家庭,都是背井离乡到县城求学,都担负着父母望子成龙的重任。邱道理来自距离县城最远的一个乡,比我高半头,黝黑而健壮,据他说小学时候就帮着家里干农活,是田间地头的好手。邱道理也能说会道,初次见面就给人一种旧时相识的感觉,他也很快就成为农村子弟的头儿,并赢得了“邱老道”的外号。贾文光也是来自农村,但明显能感觉他的家庭条件要好一些,被子都是缎子面的,人也白白净净,喜欢和我们这些厂矿子弟套近乎。
那个年代,陕南地区军工厂矿企业很多,很多企业规模比较大,动辄就职工和家属几千上万人。这些企业都是当年建设三线的时候,从东北等地迁移过来的,职工中北方人居多。几十年下来,这些企业已经成为一个小社会,和当地政府既有关联又相互独立。厂矿企业条件要好于地方很多,围绕厂矿企业的农村人口就以服务厂矿企业为主要谋生手段,从农副产品到社会服务,深入到厂矿职工生活的方方面面。厂矿企业的人基本都讲普通话,或者带有东北味的普通话,当地人讲的是陕南口音的地方话,慢慢地,厂矿企业的人开始吸收一些地方话中的有趣的俚语或者常用语,混杂在普通话中,形成了一种极具特色的语言形式。比如,当地人把面制的干粮统称为“馍”,在厂矿企业的语言中便把当地人统称为“老馍”。
宿舍中的厂矿子弟有六个人,黎祥东、薛贵、刘路远、范兵、林华鸣和我。我和黎祥东来自一个厂子,从东北回到陕南后,黎祥东和我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其他四个人来自四个厂子,薛贵是个小矮胖子,胆子小,走路极快;刘路远高高瘦瘦,眉目清秀;范兵话最多,人开朗,平易近人;林华鸣外表木讷,但目光有些狡诈。
晚上的时候,兴奋了一天的同学们刚刚进入梦乡,宿舍顶棚上的老鼠们就开始召开运动会,一趟趟地跑起了往返跑,以此对新来的邻居表示欢迎。睡在我右侧的薛贵吓得不轻,问我上面是什么,我告诉他说是耗子,我感觉他身体都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