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上的马车自永宁宫离开,却没有驶向宫外,而是向着南面而去。
皇城的南面,便是南书房的所在。
于男人而言,南书房是皇帝最私密的场所;于帝国而言,南书房是帝国权力的最中心。那些不见诸于正史的帝国密辛在南书房上演,无数影响帝国深远的政令自南书房发出。
南书房的门槛很高。这里的高不仅指的南书房的地位超然。实际上,南书房的红木门槛确实做的很高。
这样一条门槛,云水上不知已经迈过多少次。年轻时可以毫不费力的一步跨过,而对于此时已然年迈的他,再跨过去却要折腾不少时间。
南书房的程设也很简单,除了一些大的夸张的书架,便只有一张乌木桌,几把木椅。与流言中南书房的书架中,藏满各种价值连城的孤本古籍不同,这些书架中摆放的都是些廉价到再寻常不过的雕版书籍。
自他与皇帝相识起,皇帝便从来都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过往那些年中,他便见过皇帝在书房吃火锅时将架子上的书撕了当柴火烧。
不知为何,最近几年,云水上越来越喜欢回忆起少年时光,无论是荒唐或是热血,如今看来,皆是美好时光。
乌木桌前,坐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挺直的脊梁似能撑起一片天穹,宽阔的双肩似能扛起两座大山。他是荒境大陆上最强大帝国的皇帝。如果说权利便是力量,那么他无疑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男人。
但他已经老了。
皇帝的两鬓是斑斑白发,刻满风霜;皇帝的脸庞是纵横的丘壑,写着沧桑;皇帝的目光仍如从前般深邃,然而褐色眼瞳旁的眼白已经变得黄浊。
他与他,都老了。在永恒的时间面前,皇帝与乞丐皆是平等。
这个帝国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云水上拄着拐杖,走向苍老的帝王,如是想着,然后跪拜行礼。
“夜深了,你这老鬼,不在自己府上待着。又来朕这里做什么?”皇帝的声音中有些掩不住的疲惫。
云水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撑着拐杖站起身,他的腿脚不便,所以这个过程便有些慢,就像这世间绝大多数老人一样。
皇帝没有让他起身,他却自己站了起来。对于皇帝而言,这便是大不敬之罪。然而云水上与皇帝相识半生,半是君臣半是好友,便是更大的不敬也做得。他缓缓起身,就近找了把椅子,然后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皇帝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个行动迟缓的老人,纵使他已经位极人臣,纵使他已经年过耄耋,身上那股痞劲仍是未损半分,反而愈加老辣。所以,皇帝决定不再理会他,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书都拿反了。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谁还不知道谁,有什么好装的。”云水上把拐杖搁到一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怎么是去年的陈茶。江南道上不是进了一批新茶。我说你也忒抠门了些。”
皇帝看了眼书的封皮,才发现确实把书拿反了,正觉羞怒,哪想到又被这老头嘲讽抠门。什么叫抠门,这叫节俭,是节俭好吗。你以为管着这么大一个家国很容易吗?
啪的一声,这是书页重重合上的声音。皇帝剐了云水上一眼,没好气的问道:“这么晚了,你究竟来做什么?”
云水上问道:“大晚上不睡觉,你又是在做什么?”
皇帝说道:“朕有些家事要处理。”
云水上说道:“帝王哪来的家事,家事亦是国事。”
皇帝嘴角微动,嘲讽的一笑:“朕要管教自己的妻儿,如何就成了国事?”
“事关皇储,自然是国事。”
皇帝意味深重的看了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