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想想前路他决心不再给人做帮工,人总得自立门户自己干点事。没本钱,他就每天挑一担木柴去城里卖,天不亮动身,几十里山路赶到府城,才有些蒙蒙亮;家家户户的公鸡刚叫过二遍。
以后积了点薄本,他又和人搭伙往关外贩私盐,倒腾皮货,甚至为人装棺入殓,夜走荒村野店偷运过烟膏烟土,总之哪路活挣钱干哪样,很少计较苦累、困难和危险。所有赚回来的钱,不论多少,他一个子也舍不得花。一日三餐只求一饱,身上衣裳能穿的尽量穿,实在不行了外边再套一件稍完整的旧衣服。他请人给自己打了个木箱,四面无孔,在箱盖上抠了个窟窿眼儿,手中有钱了就投进去,待箱子填满了再打开,零钱凑整,一封一封的银洋都埋藏在屋后的老榆树下。二十六岁时他取出自个儿的全部积攒,一口气买了十五亩好地和两头耕牛,当他第一次驾着牛犁在自家田地里耕种时,内心又喜又悲的滋味难表难言。黄健牛哞哞叫着拽着木犁,摇头甩尾,铁犁片划开松软肥沃的黑土,发出悦耳的丝丝声。他停下犁,抓了把泥土握在手,冰凉潮湿,顺着指缝间苏苏洒落,多肥的黑油土就是撒一把沙子也能开花。他吆喝一声催动犁牛,扬手一鞭,鞭花抖的炸了一个嘹亮的脆响。
秋季倒下些钱,他又乘势买进四五十亩较便宜的荒山地,平整修造,堆积粪肥,准备来年播种米黍和荞麦。就这样滚雪球般循序渐进,朱四爷凭着他一副好身板,一双强有力的手,自身的精明强干和勤俭劳动,接近三十岁就恢复了朱家大院往日的辉煌与声誉,成了附近几个村镇中有名的首富。
三十一岁那年秋天,经人说合他订下了东二十里铺兽医刘永恩的三女刘雪娥为妻。按照乡里规俗,他预备下一百银元,两匹绸缎,六只绵羊,一对金手镯,十二担谷子,四十丈棉布,四十丈细布做为彩礼,在当时乡村,娶一个女子花费如此之多钱财的尚不多见,因此一时传为乡间美谈。至今仍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成亲的日子定在农历九月十六。婚期到来,朱四爷杀了三口肥猪,又托人从府城醉仙楼请来了据称先祖曾做过宫廷御膳房主厨的吴大舌头烹调酒菜,此外还叫来一帮三班鼓乐吹吹打打,甚是热闹。花轿是从退隐的乡宦家借来的,翠绿轿帘,白铜轿杆,披挂着杏水红绫,四角边垂拂金黄的璎珞和紫红的流苏。轿夫是几个本镇选拔出的青年壮小伙,膀阔腰圆,一身的腱子肉,玄青灯笼裤,天青罗汉褂,金线掐边银线锁沿儿。脚上是皂底布靴,鱼鳞裹腿倒赶千层浪,越发衬得人生彪活猛,精干剽悍。
天擦黑时号炮几响,载着新人的轿子颤悠悠抬进了门。众亲朋一哄而出,前拥后挤争相观看。门口悬系于高枝上的几挂浏阳大地红啪啪炸响,青烟腾腾,碎屑飞红,小孩子们尖叫着,捂起耳朵直往后退躲,可又心痒,伺停声一住,便一窝蜂似的拥上去抢捡那遍地还没有炸响的哑炮。一行迎亲的人众来至门前,轿夫落轿,高挑轿帘,守候一旁的喜娘赶忙上前搀扶住浑身着红的新人下轿,前呼后应,轻移莲步,踏着一领长长的宽厚红毡直送入洞房。新人接进门,外边的酒席遂张罗着开宴,五乡八村,亲朋好友,分序落坐后酒肴罗列,大鱼大肉,珍禽海鲜无所不备,人们招呼着,笑骂着,大口喝酒大块捞肉,脑额盖上热汗腾腾。院门外凉棚内有人应对宾客,安排招待烟叶茶水,稍停一会即行赴席。酒宴随撤随换,随上随添,流水席三天三夜不散。
到得晚上,朱四爷应对罢众亲友宾朋,来至洞房。洞房正中厅堂剪了一幅巨大的红绒喜字,白生生的窗纸上糊着红绿窗花。新娘子端坐于炕头,一身的红光笼罩,红盖头,红袄裤,红帘红帐,红巾红被。桌上燃了一对小儿臂膊般粗细的龙凤花烛,烛影摇红,映得四下里到处一片红蒙蒙的,洋溢着神奇和喜幸。朱四爷回身关好门,顿觉心中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