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穗和神婆两个人呆在昏暗的屋子里,街坊邻居都生气走了,神婆端坐在一个大蒲团上,紧闭着瞎了的眼睛,似乎神游天外。
豆大的灯火散发着黄黄的光,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劈啪”声,空气还是燥热,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似乎是残留的尸体的味道,谷穗的影子投射在破烂的墙壁上,她依然浑身发冷。
目光缓缓地在屋子里转动着,看看破烂的桌凳,豁口的粗瓷碗,肮脏的土炕,挂满蜘蛛网的茅苇屋顶,裂着粗长口子的山墙,谷穗的眼珠子停留在了炕头下那几袋所谓的大米白面上。她的心哆嗦着,起身走过去,用牙咬开封口的麻线,慢慢地把手伸进去,满满地抓了一大把,摊开手掌,她看到,米面都因为天热受潮霉烂了,里面爬满了白生生的小虫子。
汹涌的泪水流淌下来,谷穗抬头仰望着屋顶,阵阵钻心的伤痛滚过,她发出了狼一样的嚎叫,发疯地踢打着口袋,一把一把地乱扬着。顿时,屋子里弥漫了雪霰般的白雾,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惊吓地从粮食里飞出来,胡乱地飞舞着,纷纷扑向灯芯,被烧得“啪啪”作响,空气里飘起了奇异的香味。
神婆的眼皮仅仅哆嗦了一下,继续紧闭着眼睛,打坐似的,听着谷穗疯狂的嚎叫无动于衷,直到谷穗精疲力竭地扑倒在白花花的地面上打滚,神婆才嘟囔了一句:“可怜的孩子”!泪水滚下了脸颊。
谷穗的哭声穿透过屋顶,穿透过星辰灿烂的夜空,穿透过黑黢黢的树木,尖利地钻进水雾乡人的耳朵里,听得他们心惊肉跳,听得栖息的夜鸟“扑楞楞”振翅高飞,遥远的山谷里响起了野兽的叫声。
令人恐怖的哭声和野兽的叫声,把水雾乡的孩子们吓得钻进娘的怀里,把女人们吓得缩在炕头的角落里浑身哆嗦,也把气恼郁闷的男人们心头的怒火勾出来了。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们怒气冲冲地摸起棍棒镢头奔出家门,在街道上深深地喘了几口粗气,大伙默不作声地相互看了几眼,呼啦啦一齐朝谷家小院走来,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引得满村里的狗都叫了起来。
来到谷家院子外,大伙意外地停下了脚步,全都抬起头看着天空。七夕过去,灿烂的星星依然撒满天空,银河斜逸,前两天还正对着的牛郎织女星已然悄悄地错开了,看来,短暂的相会结束了,织女被无情地拉走了,空留下牛郎肩挑着一双儿女伤心哭泣哩。一轮新月滞留在西天,无声地注视着浩瀚的银河和沉静的大地。朦胧的夜色里,沉默的群山耸立着,满山的松柏影射着淡淡的月光星辉,在夜风里波涛般起伏动荡,山峰极端裸露的岩石,却奇异地白亮,宛然就是镶嵌在墨绿剪影上的美玉。
霎时间,人们的心里充满了异样的感觉,看看夜空,看看远山,看看谷家小院,手里的棍棒锄头支在了地面上,呆呆地站立着,聆听着谷穗的哭声,变成了雕塑。
怎么办?怎么办?外姓人都把眼睛盯在了谷家族门里的人身上,族门里的男人们回避着人们的眼光,倔强地挺着脖子,死死地看着谷家小院。
“都来啦!”神婆意外的嗓门吓得人们一哆嗦,他们看到神婆拄着枣木拐杖站在了谷家大门口,茫然的眼睛寒冰似的盯着他们。他们明知道她看不见,却都觉得她的目光锥子似地扎进了他们的胸膛,耳朵轰鸣,头皮发紧,一阵阵的寒毛倒竖。
“咱水雾乡这么大,真容不下一个毛孩子吗?”神婆的声音冷得象刀,刮得人们骨头都疼,“一个孤零零的孩子,你们要打发她去哪儿啊?难道让狼啃了才痛快吗?”
人们默不作声,鼻子里“呼呼”出粗气。
“咱水雾乡几百年了,就没干过拿孩子喂狼的事!这孩子招谁惹谁了?啊!你们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人死人活,那是老天爷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