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国持续多年的打击蚕食下,到了韩王韩安时代,韩国几乎国不成国,它的国土萎缩得厉害,剩下的地盘只有国都新郑和南阳地区,大概相当于秦国的几个县,靠这点有限资源要想重整山河,即使当年的改革家申不害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韩安登基才五年,从祖宗手上接过这个山河破碎的国家,只能慨叹自己生不逢时。他好像坐在一艘残破的小舢舨上,只企求秦国这艘超级巨轮不要发狠撞上来,毁掉他苟延残喘的日子,至于要通过几代人努力才有可能扭转的国势,韩王是不愿去干了。他连韩国君王的大印——玉玺都交给了秦国,现在能做的就是像一个臣子一样对秦王俯首帖耳,或者派几个郑国之类的人物,让秦国自己多折腾,忙于内政无暇东顾。
正因如此,对秦王点名要人的要求韩王根本不敢说个不字,相反,韩王想借机结好秦国,就召见韩非,吩咐他到秦国要为韩国说话,为王室血脉和韩国国脉的延续尽一份力。韩非心领神会,他也是王族一员,一笔写不出两个韩字,在这艰难时刻他必须与韩王和整个王族同舟共济。
韩非是春秋战国以来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兴趣高度专一,只关心政治,研究的都是帝王之学,对政治中的人性有深刻洞察,他的著作比意大利马基雅维里的同类著作《君主论》早了上千年。韩非综合前人的思想,第一个提出以“法”、“术”、“势”三种手段,综合运用治理国家。商鞅治国只讲法治,但他的权力是君主授予的,在秦孝公死后商鞅就失去了靠山,失“势”导致性命不保。韩国改革家申不害则精通权术,知道权力的源泉在于君主,他在推行改革时注意侦测揣摸君主意图,曾经在韩昭侯征求意见时模棱两可,过后再打听韩昭侯对其他大臣意见的反应,掌握君主的想法后才正式提出自己的政策,使改革的大方向符合君主的要求,而在具体做法上则贡献出自己的智慧。齐国的慎到更关注治国者的地位和权力,把掌握权势视为关键。慎到反对任用贤人能人,认为国家需要的就是踏实工作令行禁止的执行者,如果指手划脚的贤人能人太多,等于喧宾夺主,与君王争权,威胁君王地位。韩非综合前人学说,认为“法”是用来约束臣民的公开制度,而“术”是君主用来驾御臣子的秘而不宣的手段,“势”则是要确立君主对臣子的绝对优势地位,避免有权力有威望的大臣将君主架空。韩非将法、术、势三者合而为一,犹如同时具备天时、地利、人和,全面考虑了君主治国驭人之道。
马基雅维里认为君主要像狮子一般有实力有权威,这样才能镇住那些能干的大臣,同时也要像狐狸一般机警狡猾,这样才能防范那些聪明的大臣背底里搞阴谋诡计。他的狮子说相当于韩非所说的“势”,他的狐狸说相当于韩非的“术”,这两个人相隔千年远隔东西,但是英雄所见略同,对君王之道的理解不谋而合。
善于著书立说的韩非平生第一次受托为韩国充当说客,尽管他很讨厌那些游走于各国之间的说客,但没想到自己也摊上了这种事。凭自己的政治素养,韩非知道要向秦国求情保存韩国是与虎谋皮,韩非早就看出秦国的扩张欲望永无厌足,不把各国逐一吃掉不会罢休,但是他还是有点信心,打算凭借自己的满腹经纶和利用秦王对自己的赏识,劝说秦王将攻击矛头先指向其他国家,避免韩国首当其冲遭遇亡国之祸。
一意延揽天下英才的嬴政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他心仪的大学者、大思想家韩非。韩非天生就有口吃的毛病,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这使嬴政有点失望,但他感觉韩非思想深刻,见解一针见血,确实是难得的政治学说权威。韩非对历代帝王和当今各国政治的成败得失很有研究,对几乎所有重大历史事件都了如指掌,都有自己的看法,这使嬴政非常感兴趣——这位政治专家简直就是一部活字典!嬴政十分乐意听韩非谈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