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敬启,
见谅我第一次写信词难答意、语不成行。此刻我独自一人在蔡侯国第四道口库房里,这里从地面到天花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比我一辈子见过的加起来还多百倍。闻着草木成浆的味道不知不觉心情就沉静下来,屈指一算你也该到须臾山了罢。不知与莲仙师姐相处如何,可曾拜过了师父?
昆州气候风物与栖秦大相径庭,需记得时时加减衣物,练功虽得勤勉,但也应以身体为重,勿令挂念。珈楞津一别之后又几经波折,我与昱音师兄皆安然无恙,倒长了不少见识,这都要拜他所赐…”
写到这里魁玉顿了顿,一滴墨如泪珠悬在笔尖,摇摇欲坠。痴想了半日,目光落在案头照明的两颗鳄眼上,这真比夜明珠还要明亮的多,不愧是镇国之宝,把库房一角照得如白昼一般。她咬着嘴唇提笔把最后一句抹了,接着写下去:
“原想着在新岁之前到达普罗,如今游遍十国已是小年夜。过几日渡海西去,远离中原热土,不知异国他乡会不会像我们一样团圆守岁。你我苦儿之中只有我飘零远方,也只因…”
她又停下来,果断新取了一张全黑飞雪的薄笺,用狼毫沾着金粉洋洋洒洒地写道:
“左,
相见时难别更难,朔风无情念亦残。
为君吟得韶光尽,回首落墨泪始干。
晓妆但愁鬓云改,孤眠应觉月光寒。
汪洋横渡无多路,精卫填石未抵岸!”
一气呵成,轻轻吹干最后一点墨迹,折了几折放在袖笼内的口袋里。这才悠悠地把给原小路的信写完,又给苦儿写了一番嘘寒问暖,分别放在信封里封好,恢复从容走了出去。
“大半夜的你跑哪去了!到处找你!还在生闷气啊!”昱音在花园中截到了她。
“喏,这两封信帮我寄了吧,就当生辰贺礼。”她把信拍在昱音手上,半点没在客气。
“你可是越来越…无赖了…脸上是什么?金光闪闪的,还有墨迹,不是大家闺秀出身吗?这才几日就把规矩礼仪丢到脑后了。”昱音无奈地笑了,他倒并没觉得魁玉这样有什么不好,还伸手在她脸上戳了戳,被一本正经地打落。
刚要满十五岁的女孩,放肆一些也是应该的。她在他身边偶尔无礼顽皮,倒像种嘉奖似的,只是她的轻松还能维持到几时呢…
“对了,刚听到一个好消息,想知道是什么吗?”他买了个关子,见魁玉没理他走在前面,他酸溜溜喊了一句:“那小子还在蔡侯国没走,人家说他明日就回来,到时候要打要骂找他去。”
魁玉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愣住了,从花径深处走来的身影,极缓慢的每一步都像攻城略地似的,让她在匆忙中节节失守,溃不成军。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直…
她退了一步,想起十小国收到的礼物还在昱音的行李中,今日便是她的生辰,隐隐期待了一天却只见贺礼不见人,怎叫她不恼。一路收下这些礼物不过是为了当面还给他时,告诉他自己早已识破了他的虚情假意!
可是看到那个人的眼睛,她的心又被击中似的软了下来:他怎么会那么疲惫…
一张脸惨白如纸,黑色的夜行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像刚刚从猛虎的尖牙利爪下侥幸逃脱的神色,已厌倦了世间一切与生死无关的浅薄,意识只剩零零落落的碎片。
她很想大大方方迎上去,但又可耻地迈不开脚步,甚至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全身的力气就只有抓着袖子里那薄如刀锋的纸片,忽地承受了他半个人的重量。
“哎!”她一声低呼,顺着他就地倒下。他的额头埋在她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