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来一番夸奖:那师傅的手艺了不得。
“走油蹄膀来了。”随着吆喝声,那油光铮亮、滚滚烫的蹄膀摆在了桌子的中央,迎接它的是七、八双筷子。和同桌的其它人相比,德明的吃相还轮不到最坏,那筷头上的功夫更是略逊一筹。人家的筷子像两把刀,稍微用点力,一大块连皮带肉便被瓜分了。眨眼的功夫,半只蹄膀就没了。德明又一次站了起来,这次张妈没拦他。德明把筷子当匕首握着,对准那半只蹄膀,一刀戳下去,再一拉,那半只的一半便被扯了下来。那走油蹄膀酥透了,还没挟到自己的碗中,皮肉分了家,掉在桌上。德明还顾得上什么吃相,一手将蹄膀肉捞到了碗里,另一只手抓起蹄膀皮就往嘴里塞,也顾不着嘴巴里烫出泡,便匆匆地把如此美味的东西咽了下去,遗憾的是仓促之间没有细细品尝那走油蹄膀。不过这样就消除了被人瓜分和抢走的危险,因为其它客人的吃相也是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也就是书上说的大快朵颐。盆子撤走时,大家的嘴唇已是油光光了。
“糖醋大黄鱼。”一条大黄鱼躺在腰盘里被端了上来,鱼身上披着一层橘红色、粘乎乎的汁水。那腰盘小了些,半只黄鱼头和半条尾巴伸出了盘外,两只黄鱼眼睛向外凸出。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到了鱼身上,吃大黄鱼的机会太少了,那如此美味的糖醋大黄鱼更是难得。鱼肉比蹄膀更酥嫩,单单靠筷子功夫是不够了,大家的筷子不停地在黄鱼身上乱啄,但塞进嘴里的却是小小的一块。你再看德明,他不知什么时候弄来了一只调羹,不慌不忙地用筷子当扫帚,调羹当畚箕,把别人弄碎的鱼肉通通扫进,稳稳当当地将满满一调羹鱼肉盛到了自己的碗中,再慢慢地享用。
转眼之间,大腰盘里只剩下了一只黄鱼头,一根黄鱼尾巴,连接头和尾巴的是一根被啄得干干净净的脊椎骨,而且这腰盘一直没撤。张妈早就警告过德明,黄鱼头和黄鱼尾巴千万不要去碰,因为结婚要有头有尾,看来在坐的都知道这规矩。
婚宴相当闹猛热烈,近六十个人的嘴巴一起工作,谁都不甘心落在后面,好像在参加吃大餐比赛。
婚宴忙到一半的时候,新郎和新娘就开始为长辈们敬酒了。打着饱嗝,腮帮子里忙着咀嚼美味的宾客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不少人执意要把阿花的酒杯斟满,这下可苦了阿花。她家穷,不要说吃老酒,就是平时烧鱼也舍不得放老酒,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劝酒。两桌酒敬下来,阿花的脸庞比两摊胭脂还红,好像还有点紫,舌头大了,脚花软了,神志也有点不清了。好在她的表妹一直搀扶着,她还分得清东西南北。也不知哪个国际海员出花头,要新郎新娘来个交杯酒。阿花扭扭捏捏地把手臂弯起来,穿进新郎弯曲的手臂,双臂交叉,有点像一节链条,就这样,两人伸长了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在大家劝酒的功夫,德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趁机大吃大喝。别看我们还是孩子,但胃的伸缩性特强,绝不输给一般的大人。由于好几种菜同时在腮帮子里鼓动,所以他嘴里到底是什么味道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反正咽下去的都是美味佳肴。听德明说,张妈为了凑足礼金,足足两个礼拜荤菜的一半钞票被她克了下来,所以德明肚里的油水是大大地缺乏,今天他要把老本吃回来。
婚宴的最后是发喜糖,每个客人两袋,一袋八粒什锦糖。发完喜糖,那些酒醉饭饱的国际海员就闹起了新房。借着酒劲,德明也跟着他们去看热闹。
那小房间被那套新式家具占据了一大半,闹新房的人是满满的一屋子,连身都转不过来。那套最新式家具是阿花的表哥替她打的,据说以欧洲式为样板,由她表哥设计,那个挑剔的海员修改了十几遍。一只五尺半的大床,只有床头板没有床脚板、放个弹簧床垫(席梦思),每天夜里弹上弹下,一不小心就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