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着办!”妻子也在旁边劝道:“你再多给一点。”苏孝贤心意已决道:“给什么给?回家!你别老心慈手软,这会害了儿子的。”妻子想,这到底是谁在害儿子?苏童一忽然有一种被人遗弃的感觉,看着母亲和父亲下了楼梯口,穿过一片丛林,消失在校园里。母亲刚才临走前,曾给他偷偷塞了三百块钱。苏童一感觉母亲真是伟大,雪中送炭——哦不,雪中送钱。心里一下子温暖不少。
他正在收拾东西,寝室里一下子又来了三位室友,人数倍增。一位舍友叫陆子键,是和父亲、姐姐一起过来的,所带行李并不少,塞得整个宿舍显小了一半。陆父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像和尚的光头抹了油那样光亮,直踏在厚厚的尘土上,显得格外刺眼。陆子键的姐姐也打扮得十分妖娆,着装鲜艳,具有千金小姐的气质。陆子键和父亲商量完正事,苏童一刚到不久,他和苏童一打招呼道:“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还请多多指教!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姐姐——”苏童一都一一礼貌地问候了。陆子键的父亲恳请他帮忙,替他们把行李搬进寝室。陆子键的父亲说:“你们既是同学,以后要麻烦多帮我照顾一下陆子键,他自理的能力比较差。你们在学习上要互帮互助,在生活上要友好相处。”苏童一说这是理所应当的,无须叮嘱。陆子键送父亲和姐姐下楼离开学校。陆父临别前还有许多要事交代,叮嘱陆子键,要尽快和某位亲戚取得联系,真是关怀备至。苏童一想起父亲和自己的关系,不免有些心生慨叹了。
还有一位是宋智书,并没有亲人护送,幸而行李也不多,和陆子键的正好相得益彰。他一来就沉默寡言,听口音来自乡下,鼻间浓重的腔音,使他一开口就有自卑感。看他个头并不高,声调却高得很。他的行李仿佛是秘密的宝藏,轻易不肯取出来。陆子键和苏童一邀请他一起到外面用餐,他也果断地拒绝,是言行举止很怪的一个人。下午,到教室去领军训用的衣服,宋智书碰上同类,一下子眉开眼笑。他兴奋道:“这衣服太好看了!我从来没有机会穿过。我哥哥也有一件,可是从来不留给我穿。你帮我提一下裤腰,看看合不合适。哈哈!好像太大了。”陆子键和苏童一只好面面相觑,心里苦笑。
晚上回到寝室,苏童一想起父亲的所作所为,不免一阵难过。像宋智书这样的人才,才有读县重点的资格,自己算什么!母亲当然也与父亲发生争执,说他不该如此狠心决绝,丝毫不顾及儿子的感受,硬生生地把儿子塞进县重点里就读。苏孝贤声讨“慈母多败儿”,恨不能借用艺术表演家冯巩的一句话来规劝她道:“市场经济了,不养懒人了。你不能吃苦也得吃苦,不想吃苦也得吃苦。要想不受苦,就得能吃苦;不能多吃苦,肯定多受苦。等明天,因为不能吃苦受了苦,你第一不能怨父母,第二不能怨政府。”怨父母固然可恨,怨政府也不应该。看着儿子空荡荡的房间,母亲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进校后第一件麻烦的事情就是军训,用教官的话说:“这是魔鬼训练。”而用校方的话说:“这却是天使计划。”苏童一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没受过军训,倒是陆子键深晓这其中的利害。他向苏童一陈述军中的苦趣,苏童一不能体会,只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宋智书听他道出军中的苦趣,显得既兴奋又担忧。次日天亮伊始,陆子键下床就做了四十个俯卧撑,整个寝室都开始敲锣打鼓似的响起来,像迎娶新娘子那般热闹。苏童一还在床上睡着,又不好意思生气,便只好起床。因为刚开始新生活,知道人际关系要耗掉许多精力,不宜乱发脾气。早餐过后,担任临时班长的宋智书,宣布下操场集中。那教官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和蔼”。陆子键还以为碰上个善类,可是经过一上午的军训,他们才领悟到什么叫作“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教官命令每个学生都在太阳底下暴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