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韶华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接着又用三十六计给学生们讲课，什么“无中生有计”：为了作文而虚设一些内容——其实就是造假——譬如母亲感冒了，你就写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只等与儿子见上一面。教学生们做了不孝子后，又讲什么“瞒天过海计”：作文一定要写得逼真，不能让评委看出一点破绽，骗得了阅卷人就能拿高分；更有什么“苦肉计”：把自己写得悲惨无比，好博取考官们的同情。讲完“作文三十六计”后的当天下午，她又布置学生们写一篇作文，命题为《冬日情结》。学生们一看到这个题目，就吓得仿佛摔断腿的病人找神经科大夫：明明是炎热的夏季，却要写寒冷的冬天。假如是秋天的话，还有文章可借鉴，像《秋天的怀念》大可以抄袭现成的。里面就写：作者“我”双腿瘫痪，母亲吐血离世，妹妹推着“我”到北海去看菊花。廖元勇只怪无法改变自己，他若要写出类似的文章，恐怕是不可能了。林敬体可就不同了，他开头就写道：“四季之中，我唯独爱冬。而南国之冬，犹使我甚爱。”为了讨好冬天，便只得暂时先委屈其他三个季节了，用的是《三国演义》里“贬曹尊刘”的写法，或者《三国志》里尊魏为正统的写法。而且，冬天也区分出了南北的地理特征，幸亏冬天是个不分性别的季节——不然，林敬体笔下的冬天肯定又是男尊女卑！周围的人，都惊奇地凑过来道：“哇！你居然一口气写了那么多。”夸他有倚马千言似的不凡才华。林敬体满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众人皆道：“过谦！过谦！”可是苏童一却迟迟没有动笔了，望着窗外的景色，开始神情游离起来。他想：这篇文章要不要写？要不要写得精彩？要不要为老师而写得精彩？可能是因为还没到交作文的那一刻——据说，新近的名言说得好啊：船到桥头自然直，笔到纸上自然写。大家都无理由地相信这个真理。苏童一不写，林敬体倒替他着急。苏童一说：“不用着急！嵇康就从来不为写文章发愁，他总能一气呵成地写成一篇文章，不改一字。”廖元勇客观地说：“中国人就是这个样子，早已习惯了临时抱佛脚的心态——这也是为何佛教在印度发源，却在中国昌盛的原因。”
苏童一今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令林敬体一看，就知道他确实受了不小刺激。说不定，此刻他心里正难受着，愤愤然的，想要找人厮杀。曾韶华今天不顾一切颜面，与他当堂发生争执，就是换了谁，心里都会难过的。当时，全班同学都看在眼里，背后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不懂得见好就收，胆敢出言顶撞老师，自找死路；也有人说他，天性恃才傲物，不怕得罪人，不自量力；更有人说他，仅凭一人之力，就妄图与应试教育抗衡，螳臂当车。总之，什么难听的话都有，真是叫人难受至极！最关键的是：那些歹毒的语言，完全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就随便说出来。说苏童一跟曾韶华感情破裂了，注定要针锋相对。林敬体道：“怪不得，电影明星阮玲玉要自杀，原来是人言可畏呀！”苏童一百般隐忍，学唐太宗李世民听诤言，愤恨得几乎要死。廖元勇就更别提多得意了，他私底下对同学们说：“哼！这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以为自己是谁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想跟老师装出一副满腹经纶的样子。在课堂上，公然指责老师的不是。这不是自找死路是什么？”话说得不知道多难听——或者多好听。
苏童一多次警醒自己：不要跟这种人计较，这样的小人不值得自己生气！林敬体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好带了一种关怀的语气说：“你就别难过了！也许这只是你的一时背运而已，用不着这么愤激的。还是赶紧补交一篇作文为妙，应付曾韶华，不然等一会儿她又要借题发挥了。”苏童一坚决不肯，还说：“大不了，跟她针锋相对。”曾韶华这人确实有党同伐异的毛病，自己跟她的和平共处早已难以为继了。但苏童一偏然要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