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待金罗。”我留下一句话,提步出了大门。
正要上车,毓儿从后面追了上来。他的面容突然之间十分窘迫,一阵红一阵白,似是有什么事欲言又止。又抬眼看了看我身后的眉生和车夫。
“你们去那边等我吧。”我将他们遣开,又看向毓儿:“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但是又怕冒犯了阿母……”他吞吞吐吐。
“你说吧。”
“金罗她……她……”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看向我的眼神也开始左右躲闪,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怎么了?”我追问,心里有一些紧张。
“她……她是否是阿母亲生的?”最后一句话一气说出,生怕犹豫。说完了表情一阵松快,却又低下头,抬眼偷偷看我。
原来这亦是他的心病。
我想了一下,说:“她若是我亲生,你阿父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的。”
“那她……”
“她是当年独孤信的一个妾生的。那女子命薄,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我这样说给他听,隐瞒起自己人生里最血腥最疯狂的一个故事。
如今回想起来,也许亦是在那一个雨天,宇文泰起了夺爱之心?
一场噩梦,不愿再去多想。
毓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我轻叹口气,嘱咐道:“不要让她知道。免得她胡思乱想。”
毓儿应了一声,将我扶上马车。正要落下车帘,他突然又说:“大司马他……他没事,至尊念他至孝,当年又是只身追随孝武入关,便赦免了他的罪,还追封了他的父亲为司空公,母亲为常山郡君。阿父也未就此事多说什么。今年春天至尊念独孤信多年独守陇右,已召他还朝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觉得突然不认识他了。他何以会告诉我如愿的事情?他不是自小就很讨厌他吗?
见我看着他,毓儿不由有些慌乱,说:“近些年,我……我渐渐懂了一些事情。”
我顿时心下了然,微微笑了笑,又有些赧然。怎么竟会被一个晚辈同情起当年错乱的情事。
我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轻声说:“这是我们上一代的事情,与你和金罗都无关系。你只须记得,你是宇文泰的儿子。”
他那年轻的脸上稚气未脱,显出一丝困惑,却很快掩去心事,也笑了一下,恭敬地垂手说:“毓儿明白了。”
见他有些拘束,我又问:“你阿父最近如何?身体可好么?”
毓儿说:“阿父一向精力旺盛的。最近忙着伐蜀的事情。”
“伐蜀?”蜀地与中原一向隔绝,又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他如何突然要伐蜀?
毓儿说:“阿母是建康嫁过来的,说起来这事也同南梁关系不小。”说到这里他竟忍不住嗤地一笑。随即觉得自己失礼,抬手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收起笑意正经地说:“听说萧衍虔诚礼佛,几个儿子倒是很不争气。自从侯景之乱以来,他几个儿子之间争夺帝位的战争一直没有停过。去岁四月萧衍的第八子武陵王萧纪在成都自立为帝,八月率军东下,准备进攻驻守江陵的萧绎——也就是他的七兄长。十一月时萧绎亦在江陵称帝。今年春天——也就是阿母快要临盆的那段日子,萧绎写了国书给至尊,请求我们伐蜀相助。阿父当时就说,伐蜀取梁,在此一举。那时诸将皆有异议,认为蜀地偏远难行,难有胜算,只有尉迟迥认为萧纪举大军东去,蜀地空虚,正可趁虚而入。阿父便派他去蜀地了。这几日传来捷报,萧纪潼州刺史杨乾运以州投降,引了尉迟迥的军队往成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