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想回洛阳吗?我们在这里逗留几日如何?”
我轻轻一笑:“好。”
于是他同贺楼齐二人将这间旧宅打扫出了几个干净的房间,暂且住下。
深秋的寒夜,我独自在窗户漏风的卧室里入眠。恍惚间又回到永安二年,我们在这间卧室里缠绵。
永安二年,我们去晋阳见宇文泰。
永安二年,我陪伴他回武川。
永安二年,他离开洛阳去了荆州。
——永安二年的五月,他在这里为我执礼及笄。
那时,我全身心地爱他,属于他。
而如今,我背弃自己的夫君要同他私奔到他乡。
闭上眼,心中激荡着无以名状的酸楚。命运戏弄着我们,不留情面。
这晚我梦见了宇文泰,梦见在颍川的最后一晚,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中,他将自己的铠甲穿在我身上,狠狠地对我说:“明音,去潼关!”
啊,我心一颤。
我究竟是莫离,还是明音?
正不知所以,忽又身在一个黑暗空旷的大殿。我跪在殿前,上面端坐着一位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的僧人。他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样貌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只见他嘴唇翕动,却不知在说些什么。忽然对着一旁怒喝:“你这畜生,不好好修行,却在一旁偷窥天机,妄动凡心。”
我吓了一跳,向一旁的偏殿望去。只见一个样貌俊秀的年轻男子走过来,跪倒在面前,指着我哀求道:“愿和这女子同下凡尘,共历劫难。”
诧异莫名,这是哪里?他们是谁?
那僧人叹息一声,说:“唉,这本也是你的劫数。罢了,你同他们一道去吧。”
说话间,手一指跪在我身旁那俊秀青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青年已无影无踪。
我唰地坐起身,冷汗涔涔而下。
四周黑沉沉地,没有一丝火光。没有宇文泰。没有那阴森空旷的大殿,那僧人,那青年。什么都没有。
抬眼看向窗外,只有一轮冷月冻在天上。
不知为何,进了洛阳便舍不得离开。这城哪怕早已失了昔日的精神,只这一副落魄的空架子,已让我神魂颠倒。
埋葬的是我同他最恩爱美满的好时光。
而长安呢——我不免去想。
不,长安是另一个人的城。他是气象恢弘,野心勃勃,他是征服和占有。而不是洛阳这般颓靡又末路,看不到明日光景。
我还去集市上买菜呢。
割二斤猪肉,挑两把绿叶子菜,心满意足地提拎回去。满手泥星油星,洗干净了手进厨房,在炉灶里生起火,要为他做一个寻常的主妇。
平凡人的家里头,没有侍女没有仆从。只有一个主妇,从厅堂到卧室再到厨房,都是她的天下,都要她悉心维持。
我坐在灶边,望着炉灶里那红艳艳的火光,痴痴想,平凡人家的夫妻每日都是这么过的吧。
可我一生也没碰过锅碗瓢盆呢。不曾沾过阳春水的手,做出一桌糊烂怪异的饭菜,他却吃得香甜满足。如同山珍海味。
连贺楼齐都为难:“这……这怎么吃啊?”
他笑,也不为难他:“你出去自己找别的吃去。”
贺楼齐如蒙大赦,唯恐他反悔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地出门而去。
他却从碗盏间抬头,看着我笑起来:“这手艺也能嫁得了人,是你命好了。”
我嘟嘴不满:“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