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的森林能否做成棺木;如果她和林旭伟的灵魂被埋葬在那里了,那棵将死将灭的两生树,能否起死回生?果真起死回生了,又能否开出美妙绝伦的双生花?
拉开房门,井努力抬头去看天空漂浮的云朵。此刻太阳还没有出来,所以无须眯缝着眼睛。可是在井收回目光的瞬间,看见了站在井台边的兰。
兰放下正在汲水的辘,走过来,“井,这么早,你要去哪儿?”
兰是一个肃穆的女人,眼神温暖。
井说装满野山茶的茶筐被遗弃在山坡上,这让她一夜未能安睡。因为那里面装着她一心想要攥在手心里的希望。她打算用卖野山茶换来的钱,去参加即将到来的高考。她想要去尝试一种崭新的生活和人生。
兰说:“井,你要知道,你是栀子山唯一最美的那朵栀子花。”
井笑了,说谢谢。
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林旭伟也曾经说她是一枚最美的栀子花,一枚他最钟爱的花朵。
因为这句话,井激动得跋山涉水跑到那座青砖围成的古老院落去看望他。
当时雪白的栀子花爬满陈旧的砖墙,壁檐上的瓦砾呈现出冷冷的灰色。
生活在院落里的人们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没有炊烟,没有犬吠,没有玩耍的孩童。那是井第一次知道了林旭伟的生活与自己生活的不同。
但井却并未意识到,这种不同就像流淌在脚下不起眼的一条溪流,洪水泛滥时,她跨不过去,他同样跨不过去。另外还有那个与她有关的栀子山预言。这些都是她和林旭伟之间永远清除不掉的障碍。
兰似乎不放心,看井的眼神也不再温暖。她说:“井,尝试新生活和新人生,都没有错。可是你不能选择逃避,你要学会放弃。昨晚林旭伟的父母找来,并非偶然。他们阻止的决心丝毫不容怀疑,说的难听点要比这古老的井栏还坚硬,你不能再幻想挽救。”
井说:“我的挽救就是我今天要最后再去一趟野茶坡。野茶坡是我和林旭伟相逢相爱互相约会的地方,那里的土壤里还流淌着我们脚印的余温。如果从今天之后,有鸟儿在那里吟唱,那一定是在为死去的爱情唱葬歌。我要去了,兰。”
兰没有阻止,双眸望着井远去的身影,就像戳在古井畔的木桩。
……
……
井和自己的影子并肩走在野茶坡上,所以并不觉得孤单。
村落渐渐远了,打谷场上的稻草垛也渐渐远了。
野茶树上的露珠,就像小狐狸和麋鹿美丽的眼睛,它们忧伤地注视着前方莫名的地方,它们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无人知晓。
井的脚下是骨瘦如柴的草,碧绿繁盛,可是每一株永远不可能结籽的枝头,已经在预示未来秋天的荒芜。凋零的山茶花是山坡上最抢眼的风景,却让人感到落寞。
一个冬天里紧紧抱住生命不肯放弃的双生树,终于彻底枯萎了。
双生树枯萎的杆上流淌着眼泪,自上而下,比栀子山上的瀑布还要汹涌澎湃。这是一种来自生命的败落,这种败落涨满了井的视野。
她以为林旭伟不会来,林旭伟却也来了。
他来,不是要她一起死在山坡上,而是要她跟他一起生生不息地爱,幸幸福福地活。
虽说眼前的双生树死了,可是它的根还在。只要坚守,来年的春天就会有一棵新的双生树茁壮成长。只要坚守,幸福不在他和井的左边,就在他和井的右边。
井开始哭泣,哭泣是小声的。
她哭泣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她觉得痛苦就像前方白雾锁定山谷里的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