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孤儿(二)
天色渐晚,郡王府的两位当家人还没有回来。阖府不敢熄灯,庭院被熊熊燃烧的亭燎照得撒亮。
内室里,冯妙莲喝了一碗常氏送来的安神汤。素雪替她将床上的帷帘放下,又将一个罩着绒布的汤婆子放在她的脚底。她却靠着隐囊,双手环腿,脑袋架在膝上一一心乱如麻。
她只觉这几个月犹如梦幻泡影。去年这个时候分明还欢乐无极。她那时不认得小皇帝,穆砚也还没入越骑营。他们成天嬉戏玩耍,跑马拌嘴,外面什么风啊雨的,都跟他们没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好似就是穆砚去了军中,自己进了宫以后!自那之后,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她,还有身边的人往前走,一刻都停不下来!“大母回来了吗?”
素雪起身瞧了眼窗外,摇摇头。
冯妙莲垂下眸子,猜想穆家定然情况不妙。这夜皓月当空,分明是良辰。可穆府却满院缟素,空荡荡的灵堂里凝着化不开的悲意。
穆真灵柩还在路上,家中上下已换了素服。冯大姑受不住打击,几番晕厥。章武公主身怀六甲,不宜操劳。穆泰内心哀毁之余,既要忙外事,又要顾里间,可谓焦头烂额。幸而不久,魏大母与冯熙前后脚到了。有魏大母坐镇,章武公主总算能放手歇上一歇。冯大姑见到魏大母,满心的伤悲总算有了出口,抱着这位痛哭一番后,到底支棱一点起来。
至于外头,冯熙虽不敏,但在誉讣告,写沫(Iéi)文上却正好拿手,也算派上一点用场。
前后奔忙之际,穆泰招来心腹,“破六茹那儿怎么说?”心腹摇头,宫里尚未有示下。
穆泰眸中划过一抹压抑的怒气。他阿耶为何趁夜急返?自是有人从中作梗,不欲于粟回京!
穆家忙着主人的身后事,寿康宫里则在决断穆真的身前案。摇曳的灯火将太皇太后的脸颊照得半青半白。她虽不待见穆真,却知他的品性一一贪杯,却不是个会误事的人,这当中必有隐情。堂下跪着的,正是来报丧的穆真心腹一-破六茹。他本就是来替主家叫屈的。
于是,穆真如何生擒于粟,监管怀朔的济阴王拓拔郁如何几次三番在背后使绊子,欲私放囚寇。个中情由,破六茹皆一一讲明。最后,穆真将于粟托于子侄,自己留下与济阴王周旋,借宿醉掩护,快马回跋,这才坠马。“混账!"太皇太后牙关紧咬一-怀朔镇将、并州刺史、济阴王拓跋郁,仗着与太皇太后同辈,时常不将她放在眼里。于粟作为并州别驾,敢公然反叛,与这位宗室藩王有意姑息不无关系!
虽说穆真不得她欢心,但那毕竞是自己姐夫,冯家姻亲,拓跋郁竟敢将手伸到她的身边来,当真好胆!
“于粟呢?”
济阴王阻挠于粟进京,二人之间必有不可告人的勾当。联想到年前高车斛律部缺粮事件,冯太后眉心一跳,始作俑者呼之欲出。“由二郎押送,从小路折返。“破六茹算算日子,顺利的话,“后日该到了!穆真早看出拓跋郁不对劲,果断将囚首交于自个儿幼子与任城王世子,叫他们带营中轻骑,连夜将人送进京来。自己则留下与济阴王等人周旋,不想出了坠马的事。
“我家郎主自幼长在马背上,别说只是醉酒,就是彻夜睡在上面,也不会掉下来!”
对于穆真坠马而死,家将们皆心存疑虑,他们第一时间检查了马蹄与周遭,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但不妨碍他们往那位济阴王身上泼脏水。冯太后却没有应声一-阻挠皇差与暗杀命官,罪名不是一个级别……偏在这个档口!她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一抹疲态来。抱嶷见状,悄悄向破六茹摆了摆手,后者只好愤愤地闭了嘴。一旁听政的冯诞动了动交握的手指,有些同情地扫了眼这位穆家家将一一拓跋郁是该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翌日,冯妙莲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进宫。小皇帝见了,瞅了她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