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炸了图书馆,相当于摧毁了我们文化的本源。要是全中国的图书馆都被日本人特意轰炸,假以时日,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何存?如果失去了文化,后辈子孙们无从得知历史,这世上还存在中国人吗?”
“这又是帝国主义亡国灭种的大计了!“霞章气得几乎都要站不稳了,“此乃国耻,国耻啊!”
他咽了口气,一个没顶住,岔了呼吸,整个人当时直挺挺地往后倒。还好有佣人扶住了他。
文薰虽受惊吓,但也知道他这是发病了,赶忙跑上楼去拿药。1月底,2月初,沪市因为战乱,成为了一座孤岛。大批被战火波及的难民涌入公共租界,文薰哪怕站在法租界的院子里,都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哭喊声。
除此之外,她还能看到天上飘来的黑色的雪,以及枯黄的叶子。雪,是商务印书馆被焚后,吹到四处的纸灰。叶,是随风而来的,残存的书页。
有一天,文薰望着天空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尚且带着温度的书页一角。丙戌一一甲午
乙未一一壬寅
咸和、咸康,东晋成帝司马行
她一眼认出,这片残页出自《辞源》上的历代建元表啊!文薰把这片在战火中丢失方向的孩子紧紧抓在手里,无声痛哭。这场战争持续到了3月。
3月3号,日方发表停战声明。3月5号,文薰和霞章顶着春寒来到闸北。他们的身边站着很多同样赶来的同胞。他们单薄的身躯矗立在微雨中,望着满目疮痍的土地,望着被夷为平地的家园,望着图书馆的废墟。这场战争,让多少人流离失所。
这场战争,又让中华大地失去了多少年轻的儿女。书毁,人亡。到最后,他们还要在站在这片由鲜血浇筑的土地上发出无奈的感慨:
还好打赢了。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任凭出自谁之口,都会带着滔天恨意。
战火虽停,大街上却没有恢复秩序。文薰和霞章冒着风险和一干学者来到孟海白家,参与文学界自发组织的会议。
一群脾气火爆的文人们聚在一起,在讨论正事之前先骂了两个多小时。霞章的身体不宜动怒,可他又不是菩萨,怎么能想控制就能控制住自己?文薰便只是给他服了几颗药,然后看着他加入进愤慨的队伍。她有时候会被大家各类骂人的方式逗得发笑,安静下来后,又继续红着眼睛无声流泪。
今天开会王妈也跟了过来,她在和巧珍团聚之后,也和干女儿一起承担起了会议的后勤工作,负责给大家上茶,添补茶点。巧珍站在角落,她贪婪地,仔细地观察着小姐,看完小姐,又去看姑爷,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哭了。
她走出去,抹着眼泪问跟出来的王妈:“小姐和姑爷怎么瘦成这样了?”以前穿着合身的衣服,现在看着竞是大了一号。这才过去多久时间啊!
这么一问,王妈登时鼻头一酸,“他们俩你还不知道吗?连住在黄家的大夫都劝他们,要他们不要忧思过重,说是会有损寿命,可这两个冤家哪里是能听进去别人的话的?他们天天拿着笔杆子写文章,写完了就在一起对着哭,东西也吃得很少,就算把他们带出院子去透气,他们看着天上没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天。
他们不是在望着天哭,是在看着书籍的残骸哭。巧珍住在孟老师家,也亲眼见到了孟老师、潘老师这样哭。想来这段时间沪市绝大多数文人都是如此。巧珍晃着神,又发现王妈都清瘦了。
大约是跟着一起熬瘦的。
这段时间,有良心心的中国人过得都不好。在王妈眼里,巧珍不也是瘦了?她担心得不行,拉着她说:“小姐和姑爷天天喊着文人无用,电力恢复后就时刻守着电台听,有时听完战报气急了就要闹着去参军。我和舅太太知道他们容易认真,每回都拼了命地去拦,去劝。巧珍,你现在也读书了,你不要学他们。哪怕现在的文人没多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