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窗里杏花粉白,上下摆动着,蓬松而柔软,远远看去,好似在一捧一捧地洩出日光。
浅金的、如水的光华。
尽数凝结进一双眼睛里,是怎样一种光采?
姜聆月终于得见了。
她看见那双金色的瞳仁微动,凤尾蝶振翅一般洒下点点碎金,而后听见他极轻地问:“倘若天道不公呢?”
她笑了笑,心说这可不归她管,口中仍是道:“天道不公,是它有眼无珠,岂是殿下之过。”
说话间,她收了伞,伞面上的杏花和雨珠跌落下来,有几片溅在她的衣摆,她在长廊尽头放缓步子,用袖子细细拂去碎花。
她今日穿的衣裳是内宫带出来的样式,罗裳大袖,美则美矣,行动时多有不便,稍有不慎就沾染些外物。
果然是给宫里面那些日日乘辇的贵人穿戴的,中看不中用,她暗自叹气,心道有机会还是托人给她带身惯常的衣裳来,只不知祝衡那边进展如何,她若不在,车夫一时支使不开,也不得不将就了。
正思量着,身旁的谢寰不动声色走近几步,指尖朝她发髻的方向虚虚一点,应是在提醒她发顶还有落花,她歪过头想要他指得更清楚些,入目却是郎君披发上成片成片的粉白花瓣,她不禁笑出声来,伸手想要替他拭去,又觉不妥,唤了袁客来代她。
她兀自站在廊下,一面寻摸自己的发髻上的碎花,一面笑个不休,并未注意到身后若有若无跟随的视线。
雨消云散,春光暖融,院中的杏花不再摇曳。
几人步出官衙,道过别,谢寰登了车轼,姜聆月立在官道等候车夫,他似是想起什么,卷起车帘,同她道:“现下女郎身边可有堪用的人?”
这话古怪,她皱了皱眉,张口要答,耳畔响起车铎摇动的声响,她循声望去,就见一辆朱轮华毂的马车缓缓驶来,在她身前止步,车檐上悬着的象牙铭牌一晃一晃,赫然书着“陇西都护府李氏”几个大字。
姜聆月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她总不至于这么背时,到哪都要撞见李鹞娘那冤家罢。
顺带提一句,李鹞娘是李妘的小名。
幸而车帘掀开,露出的是一张陌生面孔,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称得上英俊的男子。
眼如星辰,鬓若刀裁,身穿宝蓝色小团花缺胯袍,摇着檀木扇,头戴金镶玉发冠,俨然已经及冠了。
姜聆月心思略略一转,将此人的身份辨明了。
陇西李氏将门之家,世代在西北戍军,留京的后辈中,除却李长信、李妘兄妹,余下的要么年纪太小,要么是庶出不大往来走动。
瞧这人的张狂劲,必是名满汴京的李家大郎李长信了,也是他阿兄的直系上级,今鸿胪寺少卿。
她一个激灵,原先因精神不济耷拉下来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目不转睛打量着他的动向。
却不想李长信身后还跟着一人,又是一声车铎响动,姜聆月只觉眼前光景一晃,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出了车厢,直直向她扑来。
她下意识用手接住来人,定睛一看,鹅蛋脸,杏仁眼,眉心红痣精致小巧,浑似雪地里的一点残梅,不正是她的贴身女使阿胭。
“阿胭!”她又是惊又是喜,拉住女孩儿的手,只问:“你怎会在这儿?”
阿胭怯生生的,连忙低下头,凑近姜聆月,小声道:“阿衡托人带了信,称女郎就在刑部。”顿了顿,添了句:“是那位拿扇子的公子捎我来的。”
她多日不见外人,这会子置身大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时有人将视线投向她们,让她不由得紧紧攥住姜聆月的手,背脊绷成一线。
姜聆月知晓她为何作此反应。
阿胭原是江南一家农户出身,农户家贫,生了四个女儿,只得一个儿子,近两年收成不好,为了给儿子盖一间体面的屋舍,将阿胭这个排行最末又有姿色的女儿高价卖了,卖给专门调教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