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院士那番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会议室里每一个专家的自尊心上。
刚才还群情激奋,恨不得将陈明生吞活剥的十几位国宝级专家,此刻,全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个个低着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是啊。
他们在这里,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撞了五年的南墙!
撞得头破血流,撞得心灰意冷!
结果,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嘿,各位,你们撞错墙了,门在那边。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他们这群人的脸,按在地上,用砂轮来回地摩擦!
“我……”黄克功那张总是带着学者儒雅的老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颜面,可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了。”
周振邦的声音,沉稳如礁石,将这片令人窒的尴尬,强行压了下去。
他没有再去看那些已经彻底没了脾气的老专家们。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不像话的年轻人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审视,不再是试探。
而是一种,将整个舰队的命运,都彻底交付于一人的,沉甸甸的,绝对的信任。
“陈总工。”
周振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请示”的意味。
“现在,路,你看清了。”
“接下来,这第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这个问题,让刚刚才缓过一口气来的所有专家,心脏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是啊。
知道要换一座桥,可这座新的桥,又该怎么造?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陈明身上。
陈明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走到那张巨大的,画着核潜艇总图的图纸前,拿起一支黑色的铅笔。
他没有去碰那颗代表着“钠冷反应堆”的,全新的心脏。
也没有去碰那个代表着“拖曳式声呐”的,未来的耳朵。
他的笔尖,落在了那身被他称作“玻璃骨头”的,代表着耐压壳体的区域上。
“周首长,钱老,吴总工。”
“新的心脏,钠冷反应堆,它解决了我们最大的一个问题一一内应力。”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来自外部的,那千钧万吨的深海压力,依然存在。”
“吴总工,”陈明转过头,看向那位华夏最顶尖的冶金专家,“我问您,以我们现有的技术,有没有可能,在短期内,研制出一种全新的,既能满足强度要求,又能解决低温脆性问题的,特种钢材?”这个问题,像一把盐,狠狠地撒在了吴总工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上。
吴总工的脸,瞬间又黑了下去。
他痛苦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
他的声音,像两块淬火失败的钢锭在摩擦,充满了绝望。
“材料学,没有捷径。它需要成千上万次的实验,需要最精密的仪器,需要我们现在根本不具备的,完整的工业体系。”
“给我十年,或许,我能给你炼出一炉合格的钢水。”
“但现在,”他摊开那双布满了伤疤和老茧的手,“我两手空空,什么都做不到。”
会议室里,那刚刚才因为找到了新方向而升起的一丝希望火苗,在“材料学”这座无法逾越的大山面前,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寒风,彻底吹灭。
所有人的心,又沉了下去。
是啊。
然而。
陈明,却笑了。
他看着吴总工那张写满了绝望的脸,看着周围那些再次陷入死寂的专家们,脸上,露出了一丝所有人都看不懂的,自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