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膝盖,半天才能直起身子,嘴角咳出了血丝,滴在草堆上,染红了一小片。
他喘着粗气,却依旧梗着脖子,声音发颤却硬撑着:“是又如何?文官集团垮了,谁来治理天下?靠那些只会挥刀子的丘八?还是靠锦衣卫的酷刑?他们懂治国吗?懂民生吗?”
“靠能做事的人!”
朱厚照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掷地有声,“靠王守仁那样既能练兵又能安民的将才!靠韩文那样敢认账、愿纠错的能臣!靠那些在地方上实心实意为百姓办事的县令、知府!”
“靠天下所有不贪不腐、真心为国的人!而不是靠你们这些抱着“文官高人一等’的旧思想,结党营私、祸国殃民的蛀虫!”
他向前一步,凑近铁栏,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铁条,目光压得刘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一一这还是那个刚登基时,看着有些稚嫩的皇帝吗?怎么短短一个月,就有了这么强的气势?
“陛下会后悔的。”
刘健被他的气势震慑,却依旧不肯服软,声音里带着威胁:“老臣可以告诉你,那箱子里的书信,牵连的不止宁王一个藩王,还有三个!十几个尚书、侍郎都跟他们有往来!一旦全抖出来,朝堂会空,天下会乱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这就是你说的“救大明’?”
朱厚照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牵连广,但他没怕过,随即恢复平静,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乱,也要乱得干净!总比让这颗毒瘤烂在骨子里,最后把整个大明拖垮强!”
“你以为拿“天下大乱’就能吓住朕?朕告诉你,朕不怕!朕要的大明,哪怕从废墟上重建,也绝不要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空壳!”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在诏狱的甬道里荡开,惊得远处守着的缇骑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刘健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朱厚照都以为他要一直看下去。
忽然,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疲惫和绝望,眼神里的倔强一点点褪去,像被风吹灭的火星,只剩下无尽的颓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陛下……真像太祖爷啊,一样的狠,一样的犟。”“只是太祖爷当年,有马皇后劝着,有徐达、常遇春那些能臣护着,还有一群忠心耿耿的老臣跟着……陛下身边,有谁?”
朱厚照笑了,转身往甬道外走,玄色便袍的下摆扫过潮湿的地面,带起细碎的水珠:“朕有天下百姓,有心里装着大明的人。这些,就够了。”
走到甬道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刘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在宣告:“明天,朕会让人把那箱子书信,在午门当众念。每个名字,每笔账,每封书信的内容,都念给所有人听,念给全天下听。”“你藏了一辈子的秘密,也该见见光了,别总捂在暗处,发霉发臭。”
刘健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抽了魂,双手无力地垂下来,铁条上的铁锈蹭了满手,他却浑然不觉。看着朱厚照消失在甬道尽头的背影,他突然瘫坐在草堆上,老泪纵横,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一一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不是输在权谋,是输在朱厚照那份“破釜沉舟救大明”的决心上。张永赶紧跟上去,看着年轻皇帝挺拔的背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豪气,腰杆都挺得更直了。他以前总觉得,陛下年轻,镇不住朝堂上的老臣,可今晚他才明白,陛下不是镇不住,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彻底清扫朝堂的机会,陛下今晚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是真的要给大明换一副筋骨。走出诏狱,夜风吹起朱厚照的袍角,猎猎作响,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他望着天边的残月,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弧度一一刘健问他要建什么样的大明,明天,他就会用午门的那场“当众念信”,告诉所有人答案。
而那箱子里的书信,将会是他揭开旧时代的第一把火,一把能烧尽腐朽、烧出新生的火,一把能让大明重新焕发生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