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角往下淌,砸在朝服前襟上,洇出小水点。
他手里的账册还没理出眉目——弘治朝的账乱得像团麻,文官借“采办”“河工”贪的钱,哪一笔没有内阁的默许?
皇帝这话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查不出问题是失职,轻则丢官,重则可能被安个“包庇”的罪名。
查出问题就是与整个文官集团为敌——刘健、谢迁这些老狐狸,能饶了他?
“臣……臣遵旨!”
韩文的声音带着颤音。
却不敢有半分犹豫。
他想起昨天朱厚照私下找他时说的话:“账查得清,你是朕的功臣;查不清,你就替他们填窟窿。要死你去死,享福是同僚,你选。”
此刻只想攥紧这根活命的稻草——至少查账还有条活路,不查,今天就得被“失职”的帽子砸死。
“至于没贪没腐的。”
朱厚照的语气稍缓。
目光落在几个素来清廉的御史身上——比如那个敢弹劾外戚的言官戴铣:
“朕按祖制赐你们致仕俸禄。
食三品俸,子孙可入国子监读书。
也算对得起你们辅佐先帝的情分。”
这话像一把双刃剑。
割得百官心口发疼。
留着。
怕查账查出祸事——谁的账底是干净的?
走了。
若账目干净。
又舍不得这份“恩宠”——三品俸够养一大家子,子孙入国子监更是能跳过科举的捷径。
刘健看着身边的谢迁。
从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挣扎——
谢迁的手攥着奏折,指节都泛白了,却没敢再往前递。
他们经营半生的文官集团。
竟被一个少年天子用“查账”二字。
搅得四分五裂!
“陛下。”
谢迁硬着头皮出列。
花白的胡须抖得像风中的蛛网,声音也跟着颤:
“老臣等若有过失。
自当领罚。
可查账之事……恐牵动太广。
朝中半数官员都牵涉其中,万一引发动荡……不如……”
“不如什么?”
朱厚照打断他。
龙袍的暗纹在光影中起伏。
像翻涌的浪,带着压人的气势:
“不如捂着盖子。
让贪腐的蛀虫啃空大明的根基?
等边镇士兵冻饿而死,百姓被逼反了。
你再站出来说‘动荡’?”
“谢次辅辅佐先帝十八年。
就是这么‘辅佐’的?
先帝仁厚,不忍苛责群臣,你们就把他的宽厚当纵容?”
谢迁的脸瞬间涨成绛紫色。
像被人当众扇了耳光,踉跄着后退半步。
差点撞翻身后的香炉——铜炉在金砖上滑出半尺,发出“哐当”声,惊得他一哆嗦。
他辅佐孝宗时。
确实对文官贪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江南盐税少收了三成,他知道;河工款被挪用了一半,他也知道,只是没吭声。
如今被新皇当众戳破。
只剩满脸羞愤,连脖子都红透了,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
朱厚照忽然提高声音。
目光如炬扫过群臣。
像两道穿透浓雾的光,把每个人的慌乱都照得明明白白:
“即日起至韩文查完账目。
凡主动坦白贪腐、结党之事的。
无论官职大小。
朕一概既往不咎。
致仕俸禄照发,还保你们子孙平安。”
“可要是等东厂抄出实证……”
他顿了顿。
指尖在龙椅扶手上重重一叩。
“咚”的一声。
震得殿内烛火晃了晃,火星子溅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