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人要造反?什么时候的事儿?叛军现在何处?有多少人马?”吴山闻言,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扯住陈洪的袖袍,连珠炮似的问道。
他性子本就刚直,此刻被这“造反”二字惊得心急如焚。
“咳……人马倒还扯不士……”陈洪被吴山扯得一个趟趄,脸上挤出一丝干笑,有些尴尬地扯回袖子,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但.……但这祸事之凶险,怕是比造反还要命!具体情形,咱家实在不敢妄言,三位大人……还是等见了万岁爷,一切自有分晓。请吧。”
他侧身引路,脚步急促,再不肯多说半字。
于是陈洪在前,徐阶、方钝、吴山紧随其后。
三人交换着眼神,有些惊疑不定。
穿过重重宫门,越靠近西苑深处的玉熙宫,空气便越发凝滞沉重。
盛夏午后的骄阳本该灼人,此刻却只透下惨白的光,照得飞檐斗拱下的阴影格外狰狞。
玉熙宫外,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亲自在门廊下守着。
他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圆润笑意的脸庞,此刻绷得紧紧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看到陈洪引着三人到来,目光在徐阶脸上短暂停留,随即微不可察地对陈洪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徐阶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对着黄锦压低声音问道:
“黄公公,陛下急召,究竟所为何事?陈公公方才提及“造反’,却又语焉不详,究竟……”黄锦微微摇头:“龙颜大怒,此事咱家实不敢妄言。”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那两扇紧闭的朱色宫门,又缓缓收回,声音更低:
“元辅已在路上,稍后便至。等严阁老到了,几位再一同觐见吧……千万要小心回话,万万……万万慎言!”
“黄公公……”吴山还欲再问,却被徐阶一个眼神制止。
徐阶面色沉凝如水,他深知黄锦侍奉嘉靖帝多年,常常在皇帝和大臣之间斡旋,此刻连他都讳莫如深,足见这玉熙宫门之后,酝酿着何等滔天巨浪!
他轻轻颔首,不再多言,只是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
三人肃立在门廊之下,盛夏午后,本该燥热,此刻却只觉遍体生寒。
终于,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只见年逾古稀的首辅严嵩,在儿子严世蕃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匆匆赶来。
他身后跟着吴鹏等几位各部堂官,个个步履沉重。
严嵩喘息稍定,目光与徐阶等人一触即分,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他喘息着,向黄锦投去探询的目光。
黄锦只再次微微摇头,低声道:
“诸位大人们都到了,请随咱家来。”
他深吸一口气,才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宫门。
一股混合着浓郁药香、香火气息和压抑闷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玉熙宫内,光线比往常更加昏暗,重重叠叠的深紫色纱幔低垂,将精舍深处遮蔽得影影绰绰。平日里悠扬的铜磬磬声寂然无声,只有角落铜壶滴漏单调的“滴答”声。
黄锦屏息凝神,引着几位重臣,小心翼翼地穿过纱幔,步入精舍深处。
嘉靖帝并未如常盘坐于丹台蒲团之上。
他身着玄色道袍,背对着众人,负手伫立在巨大的紫铜八卦炉旁。
炉火早已熄灭,炉体冰冷。皇帝的身形在昏暗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蕴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火山爆发前的死寂。
“臣等叩见陛下一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严嵩为首,徐阶、吴山等大臣们齐齐跪倒在地,声音在空旷的精舍中显得有些发飘。
嘉靖帝没有回头,也没有让他们起身。
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口,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只能听到彼此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