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近是一个读书人。
家住大乾北方三州中的景州,祖上曾出过一名县令,后因得罪贵人,一朝家道中落。
他的爹娘一生耕织,用在地里刨食的双手,换来他手捧诗书、昼夜苦读的机会。
考取功名,就是他最大的愿望,也是他父母最大的期盼。
范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他很顺利就通过了院试,成了一名秀才,暗恋的屠户家女儿也对他暗自倾心。他相信自己只要继续下去,一定能通过后面的乡试,成为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做个和他爷爷一样受人爱戴的好官。
可他也是不幸的,没过多久,他爹就和他爷爷一样,得罪了贵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范近曾打听过,据说是被城里的李家派人捉去了,他想过报官,可他娘第一时间就阻止了他。他娘告诉他,李家有人在朝中为官,他们这种升斗小民斗不过他们。
他曾问他娘,若真如此,王法何在?那位陛下是否真如他人所说那般圣明?
他娘沉默片刻,只是说,朝廷奸臣当道,小人蒙蔽了圣天子的眼睛。
那日之后,范近再没有提过报官之事,也头一次对自己的志向产生了迷茫。
再后来,蛮夷入侵,大乾北方三州被铁蹄肆意践踏。
而那本该派兵抵抗的县令,却见势不对,安排好了替罪羊后,率先带着一家老小逃跑了,他所在的县群龙无首,轻易被蛮夷攻占。
范近仍记得,逃难那天,母亲因人老体衰,远落后于其他人,最后被蛮夷骑兵的屠刀削去头颅。他自己则因正好摔了一跤,倒在尸堆里,装死躲过一劫。
他甚至做不到为母亲收尸,只能继续逃往南方,什么考取功名,什么成为举人,他都不在意了。活下去,他只要活下去。
加入流民队伍后,范近体会到了何为极度饥饿,也曾看见,一群人为了争夺一棵野菜而大打出手。其中一个人正好被打中头颅,当场死去,而其他人非但不帮他收尸,反而还做出了令他震惊的事。岁大饥,人相食。
曾只在书上见过的一句话,如今切实呈现在他眼前。
范近仍清楚记得当天他做了什么,他在观望一会后,挤了进去。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但他没办法。
他饿啊。
范近觉得自己真是有辱读书人这个词,圣贤书教的道理,他一个都做不到。
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可他为了一株草根就愿意趴下。
草根、野菜、树皮,甚至是观音土,他都吃过,也是靠着这些,他才挺到了崇州。
但和他同行的人却没这么好运。
范近暗恋的屠户家女儿,饿死在了路上,他邻居的玩伴,被路上遇到的土匪杀死。
逃到最后,他身边已经没有了熟人,或者说,身边都是和他一样的人。
到了崇州,没人愿意接纳他们,他们只能一边忍受太阳的暴晒,一边继续流亡。
范近最后逃到一片树林,正准备扒点草根吃吃,可这时他胃部一阵抽搐,疼痛让他倒在地上,直到昏迷过去。
以往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我估计会和那些人一样,被围起来分食掉吧. . ..希望我死之后,能让他们多活一会。’不知过去多久,范近的意识才重新回归,他渐渐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有那隐隐作痛的胃部。似乎有人给他灌了点水,耳边出现人声,像是有人在交谈。
“道长,你给他灌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符水吧?”
“不,只是放了一些米后烧开的水,你如果愿意,也可以管它叫稀粥。”
“啊?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会用符水给人治病,就像志怪小说里的道士那样。”
“符水?贫道就算能真能造符水,也供应不了这么多人。”
范近睁开双眼,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