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条无名的河床淤泥深处唤醒。“诸位同袍,炎华国未能预备盛大仪仗,”&nbp;陈怀远的声音浑厚,裹挟着海风的力量,其醇和却胜过了南洋最浓烈的椰子朗姆,“唯有备下此‘钢驹轮驾’,轨之所及,车之必达。诸位可凭心意驱驰,阅此新生之地。”
陈金钟的皮鞋底第一次真切地踏上了这片土地。鞋跟与红褐色的砂土接触的瞬间,一种奇特的战栗倏然从脚底直窜脊髓。这土壤的颜色!竟与狮城后港华人义冢里那埋骨于异乡黄土、贫病而亡的无名孤魂身下泥土一般无二!只是,脚下的这片红土,混杂着无数亮晶晶的金属碎屑,踩踏之下,竟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昨日那沉重、血腥、扭曲的殖民枷锁,正被无情地碾作齑粉,细碎地嵌入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毛孔。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指尖捻起一撮带着铁腥味的泥土,松手间,土粒簌簌洒落,其中赫然闪烁着半片断开的银色光斑——竟是一枚被熔毁或砸碎的“龙元”银币碎屑,边缘清晰可见那威严的齿轮铭纹!正是去年新政新铸的国币。
“径直去钢铁厂。”&nbp;邱忠坡沉厚的声音打破片刻的寂静,手中的铁头藤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闷钝的回响。这位曾在苏门答腊火山灰与胡椒丛林间挣扎半生的老侨领,裸露的手腕上,一道蚯蚓似的紫褐色疤痕清晰可见——那是二十年前荷兰监工沾盐水的牛皮鞭留下的永恒烙印。“老夫倒要亲眼看看,”他眼中精光爆射,话语铮铮如铁石相击,“这炎华之钢,骨头硬不硬得过红毛鬼枪膛里喷出的铅丸!”
蒸汽机车沿平坦的铁轨驶入卧龙岗地界,大地深处仿佛传来了连绵不绝的闷雷,那并非自然伟力,而是大地在工业巨神的脉搏下发出的沉重颤栗。陈金钟隔着擦拭得锃亮的车窗玻璃望去,视野被一座火焰之山占据——赤红如血的矿砂,如同沸腾的火山熔岩,从高空轰鸣的传送带上倾泻入高达十余丈的巨大炉口;炽白刺目、融化了天光日色的铁水洪流咆哮着奔涌而出,沿着深深的石砌沟槽流淌,溅起的金色星火,在充满金属粉尘和灼人硫磺气息的空气中短暂凝固,画出无数道尖锐而耀眼的光线。皮肤清晰地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足以蒸干水分的灼烫。
“此为贝塞麦转炉!”引路的年轻技正李铁生,不得不扯开嗓子,让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机械轰鸣。他脸庞黝黑,汗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流淌,眼中却燃烧着熔炉般的光彩,“一炉钢三十吨!可铸百尊克虏伯巨炮铁胚!”他手指处,是流水线上正在缓缓冷却、依旧蒸腾着扭曲视线的热浪的巨大钢坯,暗红如凝固的血肉,“此中之钢,熔入了诸君从南洋千辛万苦运来的锰矿石!其筋骨韧劲,胜英吉利锻铁三成有余!”
一直沉默的邱忠坡,脚步猛地凝滞。眼前横陈着一门尚未精加工的舰炮炮管,粗壮、沉重,炮管内壁的来复线深邃如同噬人的螺旋漩涡,管身錾刻的“断龙峡·1851”字迹,透着刺骨的杀伐之气。他伸出一只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艰难地想要去抚摸那冰冷的、书写着民族尊严与力量的金属壁。指尖距离那尚有余温、犹自散发着高热余威的管壁仅剩半寸时,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三十年前那撕心裂肺的景象骤然撕裂时空重现邦加锡矿昏聩的坑道里,荷兰监工烧红的烙铁,狠狠烙穿其父掌心皮肉的“嗤嗤”声响,瞬间点燃了他腕间那道旧疤下的灼烧剧痛!
“此门巨炮,曾一弹洞穿‘威廉亲王号’旗舰!”李铁生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钢铁淬火时的金铁之鸣,振聋发聩,“彼郁金香国舰队司令那柄镶满红蓝宝石的佩剑,如今正化为铁水,就在那边炉中,锻打为蒸汽锤的一个小小齿轮!”说罢,他猛地扳动身旁巨大铸件旁的一个赤红阀轮。“轰!”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重逾千钧的汽锻巨锤呼啸砸落,火花如同爆裂的星辰,裹挟着灼热的金属碎屑向四面八方狂暴谢出!在飞溅的璀璨与毁灭的火光中,一